96.第九十六章 “噓”(2 / 2)

大家記下了,棉花雖然是兩廣和福建種植得多一些,但蜀中也不是完全見不到,弄些來就是。

這種寒衣還要加點紙和牛皮。

大家又記下了,平民百姓的寒衣裡確實會有什麼塞什麼進去,比如紙屑,再比如碎皮子。

但帝姬又說,這種寒衣要將棉花反複捶打,錘成一片,還有那些紙屑和碎皮子,一起打進去,打了還不夠,還得拿水泡泡,曬曬,再打打。

大家就無法理解了,你這棉花都壓實了,還怎麼保暖呢?

帝姬說,再加一層!

於是宮女們就開始在靈應宮裡閉門造車,王穿雲見了就說:“這是用來做甲的嗎?”

宮女們大吃一驚,“胡說些什麼!這要是能當了甲,天下人人都有一副甲胄了,豈不是亂了套!”

但王穿雲還是不死心,企圖多方麵驗證帝姬這批“寒衣”是可以拿來當甲的,宮女們就惱了,給她趕去工坊看人家製弓。

“渾然不像個姑娘!”她們竊竊私語,“誰家女兒敢動刀子,偏她做得,帝姬慈悲赦了她也就罷了,不知為何留她下來!”

“不要嚼人家的舌頭了,”佩蘭就問,“宗翁的那件袍子做好了嗎?”

一提到精細活,有宮女立刻笑盈盈地應了,“哪用佩蘭阿姊問的,早就縫好啦!”

帝姬壓榨起人力來經常是很苛刻的,至少靈應宮內的宮女內侍們是被指使得一刻也不得閒。

但最該被她壓榨的工匠們倒沒這種感覺——無他,他們的生活環境一下子上去了一大截,再如何加班也感覺不到辛苦了。

他們被送到了西城的精思觀附近——那裡有個曾經和帝姬對噴惜敗的老道士,見了被送過來的這群工匠也沒什麼好氣。

雖然沒好氣,但工匠並不受怠慢,帝姬在打茶引戰爭時收繳了一大批的動產不動產,這裡有個茶商的大莊園,現在正好給這些工匠居住。

他們住進了整潔而清雅的房子裡,地上是鋪了木板的,莊園裡開墾了菜地給他們隨便種菜,又有溪流引進來方便他們打水洗衣,還將馬廄改成了豬圈和雞圈,讓他們自己養雞養豬殺來吃。

每月有靈應軍送來柴米油鹽,莊園附近就是精思觀的安濟院,有頭疼腦熱時,道士給你免費醫治;想要什麼東西了就告訴道士,每月初二和十六西城有集市,道士們給你買回來;想送孩子上學不作睜眼瞎嗎?那更簡單了,靈應宮的道士各個都識字呀。

他們仍然是被圈養起來的,莊園外有靈應軍駐紮,精思觀裡有靈應宮的道士,甚至附近的村莊都被貼了公文,不許他們逃走,更不許有靈應宮之外的人接近他們。

但他們無所察覺,他們在西軍也罷,或者隻是個普通的大宋百姓也罷,沒有官府出具的憑由,難道就能隨處走動了嗎?反而是帝姬給他們的新生活這樣富足安定,沒有人克扣錢糧,沒有人肆意打罵,他們就很自然為這一點福利而感恩戴德了。

就在八月裡,靈應軍開始放假回家收割糧食時,工匠們給靈應軍送了一把弓。

“很醜。”花蝴蝶看了就皺眉,但手不由自主就伸了過去。

“確實醜,”王穿雲說,“拉弓的姿態也醜。”

花蝴蝶瞪她一眼,又試了一把力氣,“好強的弓!”

“足有一石。”她說。

“這弓拉起來這樣慢,”花蝴蝶又說,“有什麼用?”

“拉起來慢,”王穿雲說,“但勁力比普通的弓更大!”

花蝴蝶正想將弓拉滿,對準靶子時,忽然有人說,“且等一等。”

朝真帝姬走來,身後帶了一串兒高堅果,笑眯眯地說,“取一件劄甲來。”

數十步的靶子上,掛了一件劄甲。

花蝴蝶看看帝姬,帝姬泰然自若。

這樣的距離,你射劄甲一箭有什麼用?軍官們哪次衝鋒陷陣回來不是集矢如蝟?“集矢如蝟”這詞是形容戰況慘烈的,更是形容箭矢對鎧甲沒多大作用——

“射一箭。”她說。

王繼業的態度不由自主變得鄭重起來。

這弓除了弓梢特彆大長大,弓上也有些細微處很不同,比如環形弦墊改成了凹槽狀弦墊,又加裝了皮革,整體拿在手裡也是十分堅固。

但這些都是細枝末節。

當他用力拉滿弓,射出那一箭時,掛在靶子上的劄甲竟然彈了起來!

那件被這個時代的軍人認為是擋在自己與死亡之前最堅固的盾牌,被這一箭的衝力狠狠貫穿!

花蝴蝶握著弓,渾身顫抖地站在那,腦子裡混沌一片,不知道該想些什麼,說些什麼。

在他身後不遠處,有人已經抱著那件甲跑到帝姬麵前,請她看一看胸甲上被射穿的洞。

她身旁的王善卻立刻就想到了,“此正是破金——”

他的話被打斷了。

帝姬依舊一件半舊的道袍,梳一個光禿禿的發髻,站在他身邊,像個不諳世事的小道姑。

聽了這話,她也半點沒有驚喜與得意。

她隻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衝他冰冷而詭異地一笑。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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