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這賺錢也是靠給其他小姐家調香弄茶教琴,倒是跟小姐們接觸得多,男子那邊也就是平喜樓的平老板。
可平老板卻是跟燕姑娘小時候有些故交,兩人以兄妹相稱,隻是個庇護罷了。
柴伯母又看了引娘帶過來的香方,皆是出自燕芷遊的手筆,都說字如其人,柴伯母倒也覺得香也如其人,這香媚不媚俗,其實都能看出來。
等柴伯母這些東西看完,柴力不好意思補充道∶其實是我配不上她,並非她配不上我。這是柴力一直以來的真實想法,若不是他這麼實誠,可能也不會得燕芷遊青睞。其實這也是實話。
可這畢竟是古代,以燕芷遊的過往,足以讓好人家退而卻步。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柴力這般不顧流言蜚語,一定要明媒正娶的。
好在有紀彬引娘在,柴伯母終於點頭同意,她現在就著手準備三媒六聘,好把婚事落下。
柴力終於鬆口氣。
這段時間,他都想生活在夢裡。
還是最好的那種夢,似乎一切都像他在邊關的時候夢到的那樣。從軍中退下來之後,有份好活計,有個溫柔的妻子。一切都在向他希望的那般走。
幾日後的春安城,燕芷遊家中收到她做夢也沒想到的禮物,一隻小雁,是柴力親手打的,也是柴伯母坐著馬車親自送來的。
這小雁就是六禮的第一步,納采,表示求親的意思。也就說明,這場婚事可能不會特彆盛大,但絕對很正式。
而且柴伯母跟燕芷遊相處下來,已經十分喜歡她。是個苦命的女子。如今倒是終於有些盼頭。
等柴伯母走後,燕芷遊第二日眼睛有些紅腫,從流落瓦舍之後,她就再也沒想過,自己能過上正常的日子。
一切都跟夢一樣美好。
他們這邊進展順利,紀彬家棉花也種得不錯,今年比去年早種了幾日,但紀老爹看著天,說是早中比較好。
焦十一焦十五晚上看了看天象,也覺得紀老爹說的對。古人靠著天上星宿觀察天氣,是有一定規律的。紀彬自然聽他們的。
而且棉花一種上,這心裡也就安定了。
紀家開始播種的消息一傳開,整個春安城的播種也如春筍般展開。似乎他家播種是號角一般,倒是挺有意思的。
王知縣沒事巡查的時候,看著自家邑伊縣一片生機勃勃,眼睛都要笑得眯起來了。雖然今年沒能升職,但自家縣城如此繁華,也是讓人倍感欣慰。
紀彬家四百畝棉花地,今年也沒增加,主要是紀彬覺得,這幾年並非是發展棉花的好時間。多種糧食才是根本。可這話說出來也就是詹明信。
反正詹明把種棉花的事全交給紀彬,他要是不信任紀彬,那還信任誰?
紀彬這邊種,今年種好了就有詹明帶去售賣,不用紀彬再去一趟,兩人分工是很明確的,棉花種低價售賣這種,詹明也介意。
他現在總覺得紀彬做什麼都有他的深意,所以都聽紀彬的。
紀彬剛從田地裡回來,就看到迎麵而來的平老板,然後還看到他身邊的山清公子,更有一臉不悅的長隨/小廝。
紀彬都要以為他們是不是知道謝閣老的事,所以才來的這麼整齊?不然這譚公子過來乾什麼?
那平老板見紀彬不說話,一臉著急地下馬,拉著紀彬道∶我見你送了兩封信,還讓燕芷遊帶口信,這是怎麼了?發什麼事了嗎?
哦,原來是不知道情況,隻以為他家有事才過來的。可村子裡人來人往的,也不是能說話的地方。紀彬笑著道∶還請諸位到我家坐坐,咱們詳聊。
平老板搖頭∶不瞞你說,我們這次出來時間緊急,不能耽擱太久。
紀彬又看看還在馬上的譚公子,然後還有焦急的小廝,又有匆匆歸來,又要匆匆離開的平老板,忍不住扶額。
若說以前是猜測,可現在就完全看明白了。
他們這一行人輕裝簡行,還喬裝打扮,肯定是去興華府找謝閣老啊。如此匆匆行事,定然是誰的時間不夠,又或者擔心謝閣老的安全。
彆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可紀彬肯定明白,他們過去定然是空跑一趟,完全沒有一丁點收獲。紀彬這麼好心的人,怎麼會讓他們白跑一趟。這會說什麼都要把人留下。
紀彬勸道∶先來喝杯茶水,你們本來就是出來遊山玩水,不在乎這一會。
平老板∶???
以前見你小子挺機靈的,今天怎麼回事。
等等,紀彬是機靈的,他定然是有事才這麼講。
譚承樂都看出來了,下馬道∶先歇歇吧,耽誤一會也無妨。
這倒是實話。
紀彬剛把人帶到屋子裡,吩咐柴力在門口看著,這才道∶你們是去興華府嗎?
這話剛說,譚承樂立刻看過去,那長隨隱隱有拔匕首的動作。平老板皺眉∶為何這樣說。
紀彬看看他們的表情,認真道∶謝閣老不在興華府,你們去了也是徒然。
???
平老板震驚,立刻跟譚承樂道∶公子,我從未同人說過這件事。可紀彬怎麼知道的啊。
還知道他們一行人就是去興華府的,還明顯看出目的。
紀彬再次扶額,隻能說要解釋起來可太麻煩了。
譚承樂眼神深沉,開口道∶謝閣老為什麼不在興華府,你為何如此確定?還有這些事,你是從何得知。
這顯然是承認了,畢竟他們否認已經沒有用。
而且紀彬不過是個小貨郎,他有辦法讓他不要亂說,當然不是殺人,動輒殺人犯法。
紀彬道∶謝閣老於三月初就被我跟柴力從鹽場救出來,如今在深花坡休養。
不等他們說話,紀彬就繼續道∶平老板,還記得你二月十八左右,帶著園師左先生到紀灤村時,柴力替我出去辦事嗎。
那日之前我們遇到路過邑伊縣的謝閣老,所以讓他提前去興華府蹲守,看著謝閣老進了鹽場,又安排了個清閒的活計。柴力這才回來,回來那天晚上你也見到了。
這自然見到啊,柴力就是那天晚上跟燕芷遊互通心意。
平老板已經有些傻了,他就是這麼錯過線索的?!謝閣老跟他擦肩而過?!
紀彬又道∶第二天我跟柴力說是去無仙城,其實是去興華府。等到三月初六人已經救出來。直到我給謝閣老送常用物件回家那次,在路上碰到你,這才回想起來,你可能是打著遊山玩水的名號去尋人。
那會應該是三月下旬,我當天就給你寫信,讓你看到信後馬上來找我,但遲遲沒有回音。
平老板立刻拆開書信,確實是三月下旬寫的!那會他剛跟小廝換完衣服,去興華府找人啊!等等,那他這就是第二次跟線索錯過去?!但凡他早點被紀彬發現破綻啊!
旁邊譚承樂的長隨已經聽懵了,可譚承樂算著紀彬說的時間線,跟平老板做事的時間一致。也就是說明,這個小貨郎紀彬真的沒撒謊。不僅沒撒謊,還不動聲色做了件大事。
這下譚承樂跟平老板終於老老實實坐下來喝茶,不對,坐下來說話。
見大家都冷靜下來,紀彬把事情原原本本和盤托出。
那長隨聽完,恨不得給紀彬跪下來,讓他原諒自己方才的冒失跟不敬。
紀彬擺擺手∶你也是憂心謝閣老,沒什麼的。
哪是沒什麼,這太有什麼了。
紀先生用心救人,有勇有謀,自己卻這樣魯莽。
譚承樂跟平老板的目光更是震驚。
也許紀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們兩個知道啊。
汴京多少勢力都在興華府找人,可偏偏人早就被紀彬救出來了。他們的擔心雖然白費了,但心裡高興啊。
畢竟要是讓禹王的人先找到,那謝閣老這會肯定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譚承樂直接單膝跪下,朝紀彬深拜∶多些紀先生,謝閣老是我的爹的老師,更是我師公,幸而有義士相救,否則,否則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紀彬已經被謝閣老謝過,如今又受此大禮,趕緊把人扶起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這還舉手之勞?!沒見他瞎跑了那麼久嗎?!
瞎跑那麼久還沒找到人,可紀彬呢?紀彬早就把人救出來了啊!
可是你怎麼認識謝閣老,還要救他?平老板下意識問道。
紀彬扶額,隻好把他在汴京那段時間發生的事說了一二,太子那邊倒是瞞下來,隻說自己知道謝閣老被貶到興華府。
那日路上遇到,覺得這位老先生氣度不凡。又想著譚刺史的恩情,所以想要救人。
譚承樂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因為他爹治下過於好,這才讓治下百姓救他爹的老師。譚承樂眼眶發紅,還有什麼比這樣的認可更珍貴。
若是讓他正在修屏風的老爹聽到,隻怕會修壞幾個屏風以示激動。這話也不假,若不是譚清譚刺史的功績,紀彬也不會立刻出手救人。
現在事情說明白了,平老板激動地拍著紀彬肩膀∶交你的這個朋友,果然沒錯!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紀彬笑∶讓你白跑了那麼久,倒是我的錯。
這有什麼,知道謝閣老沒事,我也就放心了。平老板鬆口氣。
而譚承樂道∶隻是不知那深花坡是什麼地方,我能不能去瞧瞧,放心,我這才出來也是偷偷走的。這路上空曠沒人想跟著,就算有人要跟著我,也會去興華府再跟。
畢竟大家目的都是興華府,所以這路上是安全的。譚承樂他們若是想去找謝閣老,倒是個燈下黑。
至於紀灤村人來人往,以前出現個陌生人還會被人議論,現在整個村裡來來往往都是陌生人好吧。
紀彬這裡做生意更是多,他接待個生意夥伴,再出去談談生意,更不會惹眼。
紀彬點頭∶好,想必謝閣老,也是想見你們的。畢竟汴京那邊的消息,還是譚承樂知道得多。
而且聯係上譚承樂,就等於跟汴京那邊搭上線,一切都會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紀彬也能鬆口氣了。
草草吃頓飯後,紀彬吩咐了引娘幾句,就跟柴力帶著平老板,譚承樂,還有譚承樂的長隨。五個人騎馬去深花坡。
騎馬過去也就是一天多的路程,天剛亮,也就到村口了。
農家人起床都早,還看了看他們。
可這一路上,譚承樂看著周邊的環境,隻覺得心裡發苦,如此荒涼地方,師公在這裡一無奴仆二無親人,過得該是什麼苦日子。
想謝閣老在汴京時,不說富貴無極,那也是舒舒服服的。可如今呢,又聽紀彬說,人是從鹽場救出來的,這該吃了多少苦。他爹要是看見,估計能愧疚死。這種窮鄉僻壤,隻怕生病了都沒地方看。
不是譚承樂小看偏僻村落,而是真正的偏僻村落確實是這樣的。而且為了安全,紀彬也是不怎麼過來。所以在譚承樂的腦補裡,師公定然是吃了很多苦。
等紀彬帶著他到竹屋前,看著一個健碩老者領著一群孩子們晨讀的時候,忽然有些恍惚。
這老者不僅體格康健,而且聲音洪亮,臉頰因為領讀有些紅潤。
任誰看,也不能說他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在這裡吃苦吧?!
紀彬他們還沒下馬,謝閣老就看過來了,旁邊的劉冬也出來,顯然聽到動靜想要看看情況。
他們這一行人讓謝閣老也有些驚訝,紀彬柴力也就罷了,承樂竟然也在,看來是聯係上了。不過謝閣老擺擺手,讓他們先坐下喝口清茶,他則是繼續帶著孩子們讀書。等這篇讀完,孩子們蹦蹦跳跳離開,嘴裡還念著方才讀的詩歌。
朝陽初升,孩童朗讀。多好看的場景啊。
謝閣老樂嗬嗬地過來,看了眼譚承樂∶怎麼哭喪著臉,發生什麼事了嗎?
事倒是沒有的,隻是跟想象中不太一樣啊。
譚承樂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語氣委婉道∶您在這裡,過得還可以?
你覺得呢?謝閣老摸摸胡子,老夫覺得,自己倒是康健了不少。
當然啊!以前不是上朝就是辦公務,還要跟其他老臣子們吵架,又或者挨聖人的罵。現在呢?
早上起床讀讀書,喝喝茶,下午閒釣養蘭,傍晚畫畫晚霞。這日子不好嗎?這日子是太好了啊!
譚承樂無奈道∶太子殿下天天覺得您吃不好睡不好,愁得頭發都白了,派了許多想照顧人您,沒照顧成不說,那邊還說人找不到了。
反正太子殿下真的很著急。
所以讓譚承樂也出來尋人。
誰知道大家這麼著急的時候,謝閣老在養生啊!
紀彬下意識摸摸鼻子,怎麼辦,好像在罵他一樣啊。
等譚承樂參觀完謝閣老的竹屋,又道∶我爹要是看見這樣的環境,他定然也不想走。這件事清客幽人最理想的住所好嗎!
在大家尋人的幾個月裡,謝閣老還栽了不少花,讓這竹屋更顯風雅。這哪是大家想象中的吃苦受罪啊!這分明是享受好嗎!
當然了,看到謝閣老過得不錯,譚承樂跟平老板,甚至身邊長隨都是鬆口氣,整個人明顯放鬆下來。
譚承樂小聲嘟嚷,也隻是跟長輩開玩笑而已。謝閣老他們兩個明顯很熟,打趣起來也有意思。
等譚承樂徹底放鬆下來,再次要向紀彬跪拜。短短時間做成這樣的事,實在是令人欽佩。
紀彬剛把譚承樂扶了起來,就聽他道∶我們譚家滿門全都感念您的恩情,以後若是有什麼事,譚家必當全力相報。
豈止是譚家,還有謝家,更有太子一脈。誰都不感激紀彬。
這是他們欠紀彬的,並且心甘情願欠下的。
紀彬笑笑,把人再次扶起來∶這就言重了,譚公子客氣。就算沒有我,你們也能找到謝閣老,平老板肯定就找到人了。
這是必然的啊。
畢竟平老板找了快兩個月好嗎。
平老板歎口氣∶還好還好,不用我再去找了,我真的就差把興華府掀個底朝天了。
這話說完,紀彬麵色古怪,跟謝閣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答案。就連譚承樂跟平老板都若有所思。平老板眼露震驚,小聲道∶不會吧。
謝閣老笑著看著平老板∶辛苦你了。譚承樂拍拍他肩膀∶還是要辛苦你的。
平老板最後看向紀彬,紀彬無奈道∶如果這邊的人就此罷手,不再尋人,那他們就知道你們找到人了啊。
畢竟禹王跟太子都知道對方在找人,若是哪一方不找人了,豈不是顯得很奇怪。
按照禹王那邊的想法,你太子不是重情重義嗎,若是尋人尋到一半不找了,那就表明人找到了啊!
豈不是直接落個把柄到對方手裡。
所以現在就算人找到了,也要裝作沒找到,還要裝作繼續去找。
也就是說。
平老板的尋人之路並未停歇。他還要喬裝打扮去裝作去找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