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葉薇,葉歡嚇一大跳,“姐,你怎麼在這兒?”
葉薇冷著臉,就像葉歡不存在一樣,目不斜視地瞧著屋裡的王淑華。
王淑華屏住呼吸,心臟仿佛已經不會蹦躂了,後背迅速地冒出一層冷汗。
“姐,?們剛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以前看到葉薇冷酷不說話的樣子,葉歡很喜歡,但今天,她也怕了,甚至在想她媽剛才說的那個夢或許真的不是夢。
葉薇輕輕地勾了勾唇角,卻是似笑非笑,“沒有,你們繼續。”
說完,轉頭就走了。
留葉歡和王淑華大眼瞪小眼。
王淑華反應過來,將葉歡拽回去,重新關上門,壓低聲音:“看到了吧?現在相信媽說的話了?葉薇那個死丫頭瘋了!”
葉歡倒吸兩口涼氣,“?覺得姐不是瘋了,是被黑貓附體了,所以回來報仇……”
“就你會胡說,什麼黑貓附體,少在這兒嚇唬你媽,”王淑華看向櫃子上葉建民前幾天剛買回來的農藥,眼裡的黑霧越來越濃。
“媽,你想乾嘛?”葉歡注意到王淑華的不對勁,連忙將人拉住,“那是我爸的女兒,是你女兒的姐姐,你不能那樣做。”
“又不是我的女兒,”王淑華喃喃道,“如果她真要報仇,就彆怪我不客氣。”
“媽,你瘋了!!!”葉歡張開手擋在王淑華前麵,“殺人是要坐牢的!?不想沒媽。”
王淑華攬過葉歡,摸著她的頭,安撫道:“媽就跟你開個玩笑,你怎麼還給當真了?”
“真的?”葉歡著急得眼睛都紅了一圈。
“真的。”王淑華眼角餘光再次瞥向櫃子上的幾瓶農藥,藥死一隻貓應該跟藥死一個人也差不多吧?
午,葉薇從地裡回來,看到堂屋的桌子上放了一杯水,她沒想那麼多,端起來就要喝。
葉歡這時突然從裡屋衝出來,一把搶過葉薇手裡的洋瓷缸子,意識地低頭,不敢看葉薇的眼睛,“姐,這水都涼了,?重新給你倒一杯。”
“大熱天不就要喝涼水嗎?”葉薇走上去,伸出手,“給?,?都快渴死了。”
葉歡轉過身,將洋瓷缸子護在懷裡,“?去
灶房給你舀缸子裡的水,更涼快。”
說完,拔腿就跑了出去。
葉薇也不追,坐到高板凳上,兩隻手圈在身前,仿佛葉小黑沒死,就乖乖地蜷在她的臂彎裡。
她低頭看著它,笑了。
也是怪她,太心軟了,以後再不會了。
晚上,葉歡去屋裡喊王淑華吃飯,葉薇從灶房端菜出來,剛到堂屋門口,就聽到葉歡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葉建民聞聲趕過去,“小妞妞,出什麼事兒了?”
葉歡癱坐在地上,臉色煞白地指著床上的王淑華,“爸,媽媽她沒了。”
沒關門,聲又大,葉薇聽得清楚,卻一點反應都沒,麵無表情地將菜盤子放到桌上,拿起筷子嘗了一口,“嗯,點鹹了。”
雲小九找到葉薇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村口的大槐樹麵,兩隻手撐在石階上,身子往後仰,昂著頭,望著天上的星星,好像在說著什麼。
因為隔得太遠,雲小九聽得不大真切。
“葉薇,你還好嗎?”雲小九坐到葉薇的邊上,伸出小手指勾住她的小手指。
很軟,很暖,葉薇低頭看了看,問:“你不怕?嗎?”
“為什麼怕你?”雲小九疑惑地歪著小腦袋。
“他們都說是我把王淑華殺了,”葉薇澀澀地扯了扯嘴角,“你看?臉上的巴掌印,都是葉建民昨兒個打的,他不相信?,也不相信警察,打心底認定?就是殺人凶手。”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十一年前殺死了他第一個老婆,昨天又藥死了他的第二個老婆,他一定恨死?了。”
“葉歡不是都說了嗎?是王淑華自作孽不可活,誰叫她往水裡放農藥的!”葉小黑的事情,雲小九前幾天就知道了,一直想去安慰葉薇,可是雲老太不準她出門,說是王淑華鬨得厲害,怕她憋出什麼大損招,沒想到是殺人。
聽到王淑華沒了的消息,雲老太都要嚇死了。
“她自己放的農藥,怎麼把自己藥死了?”雲小九純粹出於好奇。
“葉歡當時太怕了,就把洋瓷缸子藏到了王淑華屋裡,後麵又把這件事給忘了,王淑華下午回來……”葉薇沉默了片刻,說出心中的想法,“?想她也是做賊心虛,回來看到我好好地在家,就
以為是葉歡跟?說了什麼,一慌張就沒注意那個洋瓷缸子,稀裡糊塗就把水喝了。”
“原來這樣啊,”雲小九撐著小下巴,“警察叔叔也是這樣說的嗎?”
葉薇垂著眉眼地點了點頭。
“那就真相大白了啊,王淑華的死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又何必怪在自己身上呢?”
“不管怎麼說,那也是一條人命,”葉薇看著雲小九,“而且,小九,?跟你講實話好了。”
雲小九乖乖聽她說。
葉薇沉默了一小會兒,才繼續道:“?機會救她,但?沒有。”
然後她笑了,目光複雜地看著雲小九:“你說我是不是很壞?就像當初跟你作對一樣,每天就想著你去死。”
雲小九認真地想了想,搖頭:“才不一樣呢,?比王淑華可愛多了,而且她本來對你就不好。”
葉薇跟王淑華相處,才是真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最重要的是,些人,她不是人。
王淑華下葬的第二天,雲小九去找葉薇玩,遠遠地看到葉建民將人拽進院子,凶狠的模樣,好似要吃人一般。
雲小九忙不迭地跑回去搬救兵。
正巧,葉建珍今天在家,聽聞葉建民要把葉薇打死了,抱起雲小九就衝去了葉家。
先不說葉薇是不是自己的?甥女,就上次鋪麵的事情,她幫忙說了不少好話,這份情,葉建珍還是記在心裡的。
葉建珍趕到的時候,葉家院子裡圍了不少看熱鬨的村民,紛紛勸阻葉建民不要打了,再打孩子就沒了。
可是葉建民顯然已經失去理智,兩眼通紅,跟發了瘋的黃牛一樣,一手拽著葉薇的後領子,一手發狠地扇著她的耳光。
葉薇頭發淩亂,衣衫不整,白皙的臉上紅腫不堪,嘴角溢出血絲,整個人恍恍惚惚,仿佛做夢,但臉上的劇痛又告訴她,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發生的。
葉建珍將雲小九放到地上,衝上去,用儘?氣拉開葉建民,大吼一聲:“葉建民,你瘋了!?”
隻聽“撕拉”一聲,葉薇的衣服被葉建民扯爛,她身子不穩地搖晃了兩下,就像秋風裡最後一片的落葉,掉到了地上。
雲小九條件反射地從後麵一把抱住葉薇,但她小小的一隻,根本不能把人摟進
懷裡,隻能緊緊地貼著葉薇的後背。
葉薇真切地感受到雲小九胸口的溫度,還心跳聲,這才了反應,不禁地打了個哆嗦。
八月的天那麼熱,她卻覺得好冷,仿若被人脫光了衣服扔在了雪地裡,雲小九是她唯一的溫暖。
“葉建珍,你給?滾開!你早就從葉家嫁出去了,還什麼資格管?的事兒??今天非要打死那個死丫頭!”葉建民作為一村之長,習慣了笑臉迎人,做事也和和氣氣,但是,隻要跟他親近些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氣,發起火特彆嚇人,就像現在,你給他一把刀,他能不管不顧地捅死你。
葉歡就是因為這個,遲遲不敢上前攔她爸打人,害怕地躲在堂屋裡。
“就算?嫁出去了,?也是小薇的姑姑,?能讓你把人打死??怎麼對得起死去的大嫂!”葉建珍腰板挺得筆直地擋在葉薇和雲小九前麵,她是護得孩子安全的最後一道屏障,絕不會退縮半步。
“彆跟?提你大嫂,要不是葉薇那個掃把星,你大嫂能走得那麼早嗎?”葉建民越過葉建珍狠狠地瞪著葉薇,仿佛那不是他的女兒,而是殺了他全家的殺人凶手,“害死一個就算了,現在王淑華也沒了,一個是不是就是我?你個掃把星就是要克死身邊所人是吧?你怎麼不去死呀!?最該死的就是你!葉薇!”
你怎麼不去死?最該死的就是你!
葉薇聽到這兩句話,身子顫了又顫,她的親生父親一心想她死,她的親生父親,不是彆人。
雖然他們關係向來不好,但不管怎麼說,也是血脈相連吧?她到現在還記得,那天她下巴磕破,就是她爸背著她瘋了一樣地跑去衛生所。
那時候,葉建民的後背是多麼的溫暖和結實,是她在這個家裡的避風港。
可是她忘了……
他護的不是她的周全,隻是他的官帽仕途。
葉薇埋著頭澀澀地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極可憐至極。
“閉嘴吧你!小薇還那麼小,這麼惡毒的話,你都說得出口!”葉建珍真心覺得葉建民腦子進水了,你說他那麼喜歡葉薇他媽和王淑華嗎?不見得,隻怕是覺得一連死了兩個媳婦太丟麵,這才將葉薇拉出來頂鍋發氣
。
“難道?說錯了一個字?你大嫂和王淑華哪個不是被掃把星克死的!?”葉建民強詞奪理,“王淑華出事前兩天,掃把星養的小黑貓自己吃了耗子藥死了,她就非得說是王淑華害死她的貓,記恨在心,大晚上不睡覺,拿菜刀去屋裡殺人,要不是王淑華驚醒,她連?也能剁了!”
王淑華的事情這兩天在村裡鬨得沸沸揚揚,從警察上門那天一直到昨天葬,村民私都在議論,但葉建民說的這件事,大夥還是第一次聽說。
“小妞妞不是說是她媽想要藥死葉薇嗎?結果自己不小心把農藥水喝了?”
“難道水裡的農藥是葉薇偷偷放的?哎喲,小小年紀就這麼惡毒了?”
“不敢拿刀砍人,就放藥毒人,心肝太黑了,這哪兒是掃把星,分明就是沒心肝,他們葉家遲早一天都得折在葉薇手裡。”
……
葉建珍就聽不得這些牆頭草的村民講話,見風就是雨,臉一板,冷眼掃過去,“看個熱鬨,哪來那麼多廢話?警察都已經調查過了,結論就是王淑華自己不小心藥死了,跟小薇什麼關係?你們這麼能耐?去鎮上公安局說,彆在這兒胡說八道,吃飽了撐得慌沒事兒乾是吧?”
“也不動動腦子好好想一想,葉建民如果說的都是真的,警察那天能不把人帶走嗎?說到底小薇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一出來就沒了娘,後媽對她又不好,都鄉裡鄉親的,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小薇這些年遭了多少罪?小薇過一句怨言嗎?天天幫家裡割豬草乾農活,最後得來了什麼?王淑華還想把她藥死!不都是講道理嗎?你們倒是給?們小薇評評理呀。”
葉建珍這一番說得真情實意,又是罵人又是哭慘,將在場所人懟得啞口無言,不少人不自覺地跟著點頭讚同。
越想越覺得葉薇那孩子太可憐了,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了後媽就有了後爸。
“葉建珍,你少在我家蠱惑人心,平時家裡出事不見人,這個時候跑回來裝什麼好人?”葉建民已經受夠了葉薇的拖累,他兩個媳婦都被她害死,如果她還在家裡呆著,以後誰還敢嫁給他?
“誰裝好人了??就說個大實話怎麼了?”葉建珍翻了個
白眼,“你說小薇是掃把星,?看你才是吧?兩個媳婦都被你克死了,最後還要賴到自己女兒頭上?”
“你亂說什麼??是你親哥!”葉建民慌了。
“親哥怎麼了?小薇還是我親外甥女呢,”葉建珍冷笑一聲,“說來,?還挺心疼大嫂和王淑華的,遇到你這麼個不作為的男人,也是她們倒了八輩子的黴。”
“?怎麼不作為了?葉建珍,說話是要負責任的!”
“當然負責,你要是覺得不滿,還可以報警抓?,就像王淑華一出事,你立馬去鎮上舉報小薇,真是大義滅親的一大壯舉,”葉建珍一臉鄙視地看著葉建民,“小薇怎麼說也是你親骨肉,你就一點不相信她嗎?”
“?……”葉建民之所以報警,主要還是怕王淑華的死會連累他丟掉村長的官帽。
“你到底沒有考慮過小薇的感受?你的相信對她來說多重要?你沒把她當女兒,但她一直喊你爸。”
葉建民眼角餘光瞥向葉薇,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葉薇在他心裡不再是個孩子,是她跟童宇訂下娃娃親那天起,他就總覺得她明天就能嫁去童家了。
其實……
她也不過剛十歲多一點而已。
“你要是有丁點作為丈夫作為父親的自覺性,就不會任由王淑華這些年欺負壓榨小薇,至少在王淑華拿耗子藥弄死小薇喜歡的小貓的時候,就該站出來幫忙為孩子討回公道,而不是讓事情越演越烈,到最後無法收場,所以說是你害死了王淑華一點不為過。”
“住嘴!”葉建民惱羞?怒地指著葉建珍,“你給?住嘴!葉薇是我的女兒,?說她兩句打她兩怎麼了?你信不信我改明兒就把人賣了!?”
“葉建民,你還點良心沒有?”說這話的不是葉建珍,而是趙桐,她從院子裡?麵走進來,麵色含怒地看了眼蹲在地上的葉薇,眉頭皺得更緊了,轉身取晾衣杆上的一件外套,走過去裹到葉薇的身上。
葉薇徐徐地抬起頭,滿臉淚痕,卻死死地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趙桐將人扶起來,輕輕地摟住她的肩膀,“好了,不怕,乾媽來了。”
葉薇終於再也忍不住,撲進趙桐的懷裡,嚶嚶嚶地哭了起來
。
趙桐拍著她的後背,“想哭就哭吧,乾媽為你做主。”
“趙姐,你怎麼來了?”葉建民一看到趙桐,立馬笑著迎上去,“童哥不是說你回娘家了嗎?還說你得大半個月才能回來。”
趙桐擰著眉看他一眼,語氣發衝:“幸好?回來得早,不然小薇就給你賣了!”
“?剛就是玩笑話,趙姐的乾女兒,?哪兒敢賣呀。”葉建民訕笑道。
趙桐心疼地打量著懷裡的葉薇,“?看你敢得很,自己的女兒,打?這個鬼樣子?”
“這不是王淑華沒了,?心裡不好過嘛。”
“你媳婦沒了,拿小薇出氣,葉建民,?看你是本事不大脾氣卻不小。”趙桐前幾天回了娘家,是聽說葉家出了事才著急忙慌地趕回來,已經在自己丈夫那兒了解了些情況,隻得感歎一句:王淑華不是人,小薇太可憐了。
她也難得跟葉建民多費口舌,“既然你鐵了心賣女兒,那就把小薇過繼了吧?”
葉建民怔了怔,“趙姐的意思?”
“過繼到我們童家,以後小薇跟你一毛錢關係都沒。”趙桐是真心的喜歡葉薇,一直拿她當親生女兒。
“趙姐,”葉建民些為難,“這個不大好吧?”
他還想留著葉薇牽製童家,不求步步高升,但願保住現在一村之長的位置。
“什麼不大好?”葉建民那點小心思,趙桐早就看得明明白白,上前兩步,湊到他耳邊,“你今天要是不同意,?明天就有法子讓你課。”
葉建民心裡咯噔一聲,慌了,立馬改口:“既然趙姐這麼喜歡小薇,那我就成人之美把小薇過繼給你。”
眾人:“……”
這語氣就像自己的女兒是地裡的一顆大白菜,說送就送了吧。
“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們就去鎮上把手續都辦了,晚上?就接小薇回家。”趙桐迫不及待,不能再讓葉薇再受一丁點罪。
走之前,趙桐將葉薇交給葉建珍照顧,雲家的人,她比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