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記著導演的任務,有了責任,有了教導的羈絆,以《玉門雪》這部劇陣容的關注度,將來薛霽真的每一個鏡頭、每一句台詞必將受到觀眾的審判,好與不好,自己這個做老師的少不了要一起被拉出來。
基於這一點,愛惜羽毛的周璿也萬萬不會鬆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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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中旬,D市下了一場大雨,很冷。
因為D市每年12月初就開始降雪,眼看著這幾天溫度持續走低,劇組後勤部提前發放了冬季物資:一些必備用具,以及一件長至腳踝的定製羽絨服。
也就是這一天,汪裕和康師民說:“差不多了。”
康師傅都等得心裡發毛了:“和我說句實話,老汪。”
汪裕發誓他對薛霽真沒有那種“護犢子”的濾鏡,他斟酌了一下用詞,回道:“可以的,真的。”
“小薛腦子是很聰明的,這種人學什麼都快,我聽說他本身考的學校也不錯,完全可以理解。說回演戲本身,我上次就跟你說了,他學習進度不錯的。有熱情、有悟性、有靈氣,但凡三者占其二,這條路就順了,所以你懂我意思了吧?”
康師民悠悠鬆了一口氣:“行,辛苦你和小璿了。”
“具體的,就靠你在片場調|教了。”
到底行不行,行到哪個程度,康師民選擇相信汪裕和周璿的評價,所以,他終於放話讓統籌組給薛霽真排戲了。
多了怕孩子不消化,所以先上一場文戲試試水!
而這場戲的背景時間線要領先於現在A組的拍攝進度:鎮北侯李珣領密旨入京,落入奪嫡陷阱,身陷囹圄之際將幼子李稚換出京城。李稚不肯走,一邊是舊傷累累的父親,一邊是孱弱倔強的姐姐,他寧可跟著家人共存亡,也不願意單獨活命……
缸子聽了這小子一晚上的唉聲歎氣,悶聲憋笑。
“這麼難?要不找汪老師對戲去吧。”
薛霽真搖頭:“這場戲,就是他最愛用的‘講義’,沒說100次也有80次了,我倒背如流,腦子裡也演練過無數遍。”
“那你操心什麼?”
“我怕我演得像個蠢蛋!”
因為這個階段的李稚,的確就是個蠢蛋。
父親越是大義凜然、顧全大局,就越顯得他這個兒子天真衝動,像個熱血笨蛋!
雖然李稚也有一條成長線,可現階段還在京城的小侯爺的確惹人煩。而薛霽真要做的,就是要立住形象的同時,儘可能的展現少年天真熱血、孝順重情的那一麵,在前期優勢不明顯的情況下深挖閃光點,發揮出他本身的優勢。
可話又說回來,人設特點上有長有短、有明有暗,人物才會立體,而不是一個扁平的流水線套殼兒……
有前後的反差對比,才能放大最後的人物弧光。
缸子聽他說完,靜靜想了幾秒,說道:“我沒法在這方麵幫你,但我絕對信任你,小真,你也要相信自己能做得到。我記得你第一天和汪裕老師上完課回來,捧著奶茶眼神發亮,說你其實很享受演戲的感覺,我當時想,這就是一個非常好的開頭。”
“有一個好的開頭,邁出第一步,後頭就好辦了!”
薛霽真點點頭:“好,我會記住那天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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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市影視城也有皇宮和京城,完全夠朝堂戲展開。
薛霽真起初還以為A、B兩個組隔了十萬八千裡呢,結果就相隔了半小時不到的車程,那邊是個完全就地新建的棚,大到可以囊括影視城裡兩個區,專門用來做特效拍攝,裡頭還有一個超級寬闊的跑馬場!
湯姐正給他整理呢,看他哼哧哼哧啃完一個蘋果,笑著道:“彆急,回頭你也要去。”
“你要是早點留頭發就好了!”
薛霽真捏著蘋果核一愣:“其實我頭發長挺快的。”
“嘶……這樣的話啊,要不給你戴個帽子?”
湯姐是總管造型的,她腦子裡稍稍一想,就從服裝庫裡翻出十幾二十頂帽子:帶毛兒的分兔毛、貂毛、狐狸毛等等亂七八糟動物毛,不帶毛兒的又分不同的料子,除了料子還分樣式,分完樣式又分場合,在屋裡戴的、出行戴的,家常的、社交的、麵聖的……
其實這些配飾都在小侯爺的衣櫃裡,一套套來的。
如果非要問為什麼擱置了,隻能說,當初烏煊試裝時就不喜歡,覺得不適合他罷了。烏煊有一張長臉,人本來就長得偏成熟掛,他戴帽子沒有少年意氣風發的味兒,反而像個在衙門點卯的師爺……
湯姐越想越覺得可行,戴帽子還能完全露出額頭眉眼!
現在是淩晨5點,外頭天還沒亮,她停下手裡的活兒打了個電話:“老康起了麼,起了我還有個問題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見,剛好今天拍這場戲……嗯,行。”
5點半,康師民來了。
他看了一眼薛霽真的“李稚”扮相,點了點頭。
湯姐說:“剛好他最後這段在京城的日子都是冬天。”
“可以,服裝組的設計沒浪費,都用上了。小薛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沒夜戲的時候熬到1點差不多就睡吧,彆貪玩兒,早點睡快快長頭發,B組那邊可都是用真發的,回頭大家真乾起來,把你發套勾下來得多尷尬呀。”
薛霽真:……有點生氣了!
惹完小朋友,康師傅又想起安撫人了,在口袋裡摸了摸,翻出一根棒棒糖:“昨天去B組那邊,路上買打火機人家老板沒找零,喏,給你吃~”
不情不願的接下了,薛霽真塞到他的荷包裡。
“忘了跟你說啊,今天上午B組三個棚照常做安全檢查,他們有的閒著沒事兒會過來這邊,小侯爺要好好表現呀!”
薛霽真完全愣住了:什麼???
湯姐哈哈大笑:“你快把孩子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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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戲拍出了開機戲的架勢,鎮北侯府院子裡擠滿人!
薛霽真和汪裕走了位,燈光也調試好了,眾人就不再說話,等著導演指示:而康師民一看好像是那麼回事兒,室內的薛霽真坐著,室外的汪裕站著,爺倆之間有一種“我知道你要進來罵我”、“你小子準備挨罵”的詭異默契。
這時的李稚才16歲,他攏共在父親身邊長了5、6年。
要說熟吧,血緣父子當然熟。
要說不熟吧,10年沒見了,就和陌生人似的。
康師民一聲“A”,李珣就虎步進門,李稚原本百無聊賴地撥弄他自宮裡接的賞賜,嚇得當即一跳,一整盒的珍寶玉石掉在地毯上發出悶響,其中一個金絲香球一路滾到門檻邊還沒停下,李稚已經條件反射地撩開衣袍跪在他爹麵前:“父親!”
這一鏡算是完了,光線和動線交織的部分也好看。
汪裕沒有台詞,隻有威武的氣勢和極具壓迫的眼神。
而薛霽真的表現也算意外之喜:首先他特彆上鏡!其次,他的聲音表現的確好,清脆清亮,單純地拔高音量不用腹腔發力時有股嬌憨感,也符合16歲李稚的形象。
他本身沒有那種“我要鏡頭麵前展現帥氣”的自知之明。
所以,當天真、驕縱這些偏中性不算負麵的形容出現在薛霽真身上時,才會有一種“既可又可”的雙麵性:你可以認為他不懂事,也可以認為他傻得可愛。
賀思珩一行B組主演過來時,恰好趕上父子矛盾爆發。
李珣下意識地像小時候一樣去揪李稚的耳朵,這小子氣鼓鼓的,既渴盼父親的歸來、又惱他回來第一時間事情就是說教,沒有女性角色在其中做潤滑,父子戰爭一觸即發,李稚氣到砸了空箱子跑走,臨到門檻了踩著先前那個金絲香球,像小時候一樣摔了個正著!
外頭的守衛收斂神色,目送小侯爺惱羞成怒而去……
“好了好了,快看摔到沒?”
薛霽真這會兒還沒能特彆割裂的出戲,一看汪裕過來,條件反射不愛和他說話,試圖在人群之中找到缸子的身影,缸子那麼高大……
可缸子暫時沒看到,另一個大高個倒是和他對了個正著。
薛霽真眼眶還掛著一包淚珠子沒掉下來,睫毛濕漉漉的有點迷了視線,窘得他連忙錯開視線,氣呼呼喊了一聲“缸子哥!”,缸子這才擠過來:“喏,看到你手掌挫傷了,他們喊我拿醫用酒精和棉簽去了。”
“痛不?”缸子小聲問。
薛霽真抬手一看,也小小聲的答:“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