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蘭湘安排好了,時歸當然也逃不過。
周璟承也是好奇,時歸手下的字到底是怎麼寫出來的,能讓掌印都板正不過來,淪落到被夫子們批評如斯的地步。
他孤身前來,身邊也沒帶書童伴讀。
而太子親授已是天大的福分,再叫太子殿下幫忙研墨,時歸隻怕唐突了她的小命。
見她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周璟承隻好到外麵找了一個小書童來,他隻管在旁邊看著,看時歸提筆,看時歸落字。
從沒有任何時間,如這刻一般,讓時歸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
偏偏沒有太子開口,她連筆尖都不敢停頓,本就不堪入目的字體,更是潦草得糊做一團,連她自己都辨認不出了。
每寫一個字,她都覺度日如年。
過了也不知多久,她的耳邊終於響起天籟:“可以停了。”
周璟承站起來,行至時歸身側,垂眸細品,半天才問一聲:“這裡、這裡、還有這裡……這幾個地方,你是不是少寫了筆畫?”
難為他還能在這樣的文字中找出差錯,時歸都是趴在上麵盯了半天,才恍然點頭:“好、好像是少了……”
周璟承眉心一皺:“我不知你為何會有這樣的缺漏,不過這都是小事,待日後你練得多了,自然也就清晰了。”
“當下最重要的——”
“你且拿起筆來,做出寫字的模樣。”周璟承又往後站了站,“先不要落筆,依著我的命令行事。”
在他的指導下,時歸先後寫了幾個最常見的筆畫,不出所料,每一筆都是以正常開始,以歪曲終結。
周璟承忽然說:“將你的拇指向上挪,再寫。”
可是這一回,不等時歸手下用力,毛筆就啪嗒一聲落在紙麵上,墨汁被濺起來,將本就亂套的宣紙染得一團糟汙。
時歸下意識往後看去。
卻見周璟承麵上恍然:“我大概是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你一直都是這樣握筆的嗎?”
“握筆?”時歸一愣,“有、有什麼不對嗎?”
她練字的時日不長,也很少會在外人麵前提筆。
跟著時序學的那幾日,時序也不曾就此提出過疑問。
到了學堂中,夫子們隻會看紙上的最終成果,屬於最基礎的握筆等習慣,那都是在入學前,家裡就該教過的。
時歸雖然確實不曾學過毛筆字,但
在她看來,握筆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隻要能控製住筆杆,筆尖能在紙上留下痕跡就好了。
至於像太子說的……
時歸猶豫著:“殿下是說,我寫不好是因為握筆姿勢不對?”
周璟承道:“你且再試試,將拇指上移,食指和中指環到前麵來。”
時歸按照他的說法去做,隻覺哪哪都彆扭,便是勉強沒叫毛筆脫落,可寫出的筆畫也不見多少進步。
她難免有些懷疑:“好像也沒有變化呀……”
誰知太子卻是一口咬定:“你用了新的姿勢,手骨上的力道受到限製,這才出現把不住筆的情況,這有你指骨本就軟的原因,但更多也是不熟悉造成的。”
“你就依著剛才的方法,繼續寫上一會兒,不用寫完整的字,就隻這一橫,你先寫著,我再看看。”
時歸不解其意,又不敢多問,隻能繼續重複那一橫。
那邊的周蘭湘已經從第一章念到了第二章,因念書不專心,被太子發現,戒尺啪一聲落在她桌上,嚇得她再不敢好奇。
時歸經曆了從好奇到不耐,從不耐到坦然的過程。
直到太子說:“今天的補習就到此為止吧,剩下的明日再繼續。”
“時歸。”被叫到的人猛然抬頭。
周璟承點了點她麵前的宣紙:“你自己看。”
時歸垂眸,初時還不懂,可看著看著,她的眼睛也瞪圓了:“這、這——”隻見紙上的那一橫,從一橫八道彎,逐漸變成七道、六道。
哪怕最終還不如初識字的稚童,但比她從前有了明顯的進步。
“這,我、我……”時歸樂得直接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了又看,等再望向太子時,眼中多了幾分清澈的敬佩。
周璟承神色淡淡:“我已經知道如何指點你了,如果你們二人都沒有意見,從明天開始,課後補習就步入正途,什麼時候你們在月底小考上不倒數了,這個補習什麼時候結束。”
“我定是不如夫子們耐心,你們若不想多受嗬責,那就快快進步,也好早早擺脫了我。”
“好了,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吧。”
素姑姑是跟著周璟承一同過來的,隻是怕打擾了他們,這才守在外麵沒進來。
周璟承帶著周蘭湘出去,轉手就把她交給素姑姑,而他還要去找武師傅一趟。
時歸也是一出官學就看見了自己馬車,跳上馬車一看,阿爹正坐在車上假寐,一見她過來,又是很快睜開眼睛,眼尾漾開一抹笑意:“阿歸下學了。”
時歸放好書袋,蹭到阿爹身旁坐:“阿爹等很久了吧?”
“不久,就一會兒。”
“嘿嘿。”時歸自然不信,但也沒多問,而是忍不住分享,“阿爹你猜,我今日為何這麼晚才出來?”
“又被夫子留下補習了?”時序配合道。
時歸搖腦袋:“不是哦——”
“那……”時序沉思,“那阿爹想不到了,阿歸行行好,就告訴
我吧。”
時歸哪裡受得了他這種話,當即袒露道:“是在補習,不過不是夫子了。”
“阿爹你一定想不到,今天是太子殿下給我們補習誒!”時歸眼睛發亮,也不知是激動還是怎的,一說起來就停不住嘴。
“我以為當初皇後娘娘隻是說說而已,哪想到娘娘真讓太子來了,殿下說我和六公主功課都不好,要給我們補習到考好為止……殿下好像是有點凶哦……”
對於太子幫忙補習,時序清早就知道了,隻為了滿足時歸的心情故作不知罷了。
他是個很合格的旁聽者,輕易不會打斷她的話,又能準確感知到她的分享欲,在合適的時機附和一聲。
說到最後,時歸一拍手:“對了阿爹!殿下好像找出我寫字不好的原因了!”
“他說我是握筆的姿勢不對,叫我換了個新姿勢,我感覺有點不舒服,但好像真的有用。”
“姿勢?”時序終於提起幾分精神。
“嗯嗯。”時歸點頭,伸手比劃了半天,來來回回換了好幾下,這才讓時序明白。
時序對此持懷疑態度:“或許有點乾係吧,不過……”想到之前的考前指導,他明智地閉上嘴,放任太子來指點。
“罷了,阿歸先試試,萬一真的能成呢?不過也不用太辛苦,哪怕阿歸一直寫不好字,那也沒什麼大礙,你高興最重要。”
時歸大受感動,嘴上應著,心裡卻是愈發堅定——
她一定要好好努力,到時給阿爹一個大大的驚喜!
馬車奔著時府駛去,時歸卻總覺落了點什麼,直至她跟著阿爹進了家門,正碰見園丁移栽了新的花草來,她才猛然想起:“壞了,六公主送我的花忘記帶回來了,據說那花可是嬌氣,這一晚上不會……”
“會什麼?”時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輕輕敲了敲時歸的頭頂,“阿歸這記性,倒是連我都不如了,你說的是那盆嗎?”
時歸順著他的手指扭頭,就見車夫正搬著水晶蘭下來,花苞比早上蔫了些,旁的倒瞧不出大礙。
時序說:“這還是官學的打掃瞧見的,趕緊給你送了出來,你隻顧著往馬車裡鑽,隻好叫車夫先收下了。”
“還好還好,沒弄丟就好。”時歸長長鬆了一口氣,上前將花盆接過來,又給幫忙的車夫道了一聲謝。
隻是等她把花搬來了,又少不得巴巴瞅著阿爹:“爹,我不會養這花呀……”
時序對水晶蘭倒是略有耳聞,可叫他精心伺候一盆奇花,到底是為難了些。
他幫忙把花盆搬去西廂小閣樓裡,又悉心跟時歸講了其特性,最後調了一個擺弄花草的園丁來,預防小姐哪日疏忽了。
“花在你便在,若花沒了,小姐不高興了,你就跟著花……”
“哎呀阿爹你彆鬨!”時歸越聽越不對勁,趕忙一巴掌捂在時序嘴上,扭頭又說,“吳叔你先去休息吧。”
“是是,是,小姐。”
之後幾日,時序變得越發繁忙起來,每日早出晚歸,有時送時歸回家後,還要返回皇宮,直到轉日清晨才出。
時歸心疼他來回奔波,主動提出不要阿爹送了,然時序忙,時一等人也不逞多讓。
與此同時,整個京城被一股緊張的氛圍籠罩,每至深夜,都能聽見街上甲兵經過的聲音,轉日又是一戶人家悄無聲息地消失。
原本這股氣氛是不曾侵略到官學的,可一天天過去,下班的學生後知後覺地發現,班上竟陸陸續續少了七八個人。
就連許家兩個小姐妹都忍不住說道:“你們有沒有發現,京中最近怪怪的呀?班上少了好些人,我旁邊的幾人都不在了,還有我爹,也是好陣子沒回來了。”
“你要這麼說,父親最近也很忙的樣子,母親也有些緊張。”李見微說。
幾人一合計,才發現家裡大人都不對勁,不光是公務繁忙,就是情緒亦緊繃著。
時序忙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哪知周蘭湘又道:“還有皇兄,皇兄今早才告訴我,之後幾日他先不來給我們補習了。”
“我進學堂時偶然聽見一句,也不知是誰說的,說什麼……掌印又大開殺戒了。”
話落,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時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