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爺過去跟賀一航說了兩句,副帥倒是十分通達,見白玉堂要賠償,賀一航都樂了,心說這位也是老實人,長了張精明的臉而已。
白玉堂讓賀一航調侃了幾句還挺不好意思,最後被轟走了。
五爺走出人群,回頭看看指揮眾人忙碌的賀一航,莫名覺得他某些地方,有點像他大哥盧方。
想到盧方和陷空島,五爺莫名又想到了他外公小時候的幾位玩伴。
如果古鏡之還活著,鹹魚和竹竿小時候也沒死,小胖也沒被衝走……冰原島會不會也和陷空島一樣,有五個性格各異又情同手足的島主呢?
五爺腦袋裡亂哄哄地想著走神,就感覺有人輕輕拍了拍他。
白玉堂抬頭,身後,鮫鮫突然附身。
白玉堂轉過臉看他,就見鮫鮫伸手……指著西邊。
幾乎是同時,白玉堂也感覺到了一絲來自他外公的內力,一如既往,寒冰一樣刺骨,比起天山繁花一樣的落雪,更像冰原島沉寂的冰川。
自幼生於冰雪,習慣寒冷的白玉堂,從這寒意之中,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傷感。
……
遠處,正和展昭一起走到城門口的夭長天突然停下腳步,望向西邊的某處。
展昭也停下腳步。
停了片刻之後,夭長天繼續往前走。
展昭跟著他一起走,突然好奇地問,“前輩。”
“嗯?”夭長天似乎是心不在焉的。
展昭問,“冰魚族真的沒感情麼?”
夭長天微微地愣了愣,看展昭,“傳說是這樣。”
“傳說大多是不準的。”展昭有些感慨。
“嗯。”夭長天點點頭。
展昭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夭長天——你也有同感麼?
夭長天看著展昭的神情,突然笑了,“是個人都有感情,你和你外公這樣的人,是不會懂的。”
展昭微微皺眉頭,瞄著夭長天——你這是說我外公壞話麼?怎麼我跟我外公就不懂啦?
“因為你和你外公都傻啊。”夭長天見展昭毛都要炸起來了,被逗樂了,“你倆這樣的,活著就是傻樂,順境傻樂,逆境也傻樂。”
“我外公哪兒有傻樂!”展昭不滿。
“他還不傻樂?全天下都跟他對著乾了,他還往家撿朋友呢,你瞧他撿那一窩怪胎。”
展昭臉都漲紅了,瞪著夭長天磨牙——怎麼著?說我魔宮爺爺奶奶壞話,你是玉堂家屬貓爺也翻臉的啊!
夭長天見展昭急了,樣子挺有趣,搖了搖頭,“你們爺孫倆傻得都冒泡了,心那~~麼大,覺得活著怎麼就那麼有意思呢,天底下怎麼總有好人呢,和朋友在一起怎麼那麼好玩兒呢,跟喜歡的人白頭到老怎麼就那麼開心呢。”
展昭都開始跺腳了,“正常人都這麼想好不好,有什麼問題啊!”
“問題就是。”夭長天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無論被騙了多少次,被砍了多少刀,失去了多少直到一無所有了,還是這麼想。”
展昭張著嘴沒接上話。
夭長天輕輕地搖頭,“我討厭天尊,因為他強得不像人,討厭你外公,因為他強的永遠是人。”
說完,夭長天戳戳發呆的展昭,“小子,你覺得,是冷麵怒對天下惡意的人厲害,還是溫柔笑對天下惡意的人厲害?”
展昭嘟囔了一句,“我外公隻對自己人溫柔。”
夭長天點頭,“那三百個自己人,是三千三萬個自己人背叛他之後,剩下來的。”
展昭盯著夭長天看了良久,開口,“前輩,你好彆扭,想誇我外公就誇麼!”
夭長天瞧著展昭,似笑非笑。
展昭也不怕他,對著他樂。
夭長天也樂了,指了指展昭,“我就說麼,四個小鬼裡,你小子最難對付。”
展昭會心一笑,對他拱拱手,“彼此彼此啊,老爺子。”
把夭長天哄開心了,兩人也走出北城門了,站在大漠前,展昭拿出一個盒子來,打開,裡邊有一個造型複雜的圓形鈴鐺。
夭長天好奇地看著。
展昭拿著那鈴鐺三長兩短地晃了起來。
晃了幾下之後,他就收起鈴鐺,找了塊石頭坐下,望著北邊的荒漠。
夭長天不解,“就這樣?”
“嗯。”展昭輕輕點了點頭,“之後,我們等就可以了。”
夭長天走到展昭身旁的一塊石頭上,也坐下,就這樣,一老一少、坐在兩塊並排的石頭上。
夭長天覺得挺好玩——展昭,一個可稱之為最好的人,和自己這個可稱之為最壞的人……如果擱一百年前,那一定是勢不兩立,可一百年後,竟然並肩而坐……時光這種東西,真是厲害。
正想著,就見展昭摸&摸口袋,拿出一小包剛才小四子塞給他的糖果兒來,自己嘴裡塞了一個,遞給夭長天,笑眯眯問,“吃麼?”
……
白玉堂在西郊的一片林子外邊,等到了緩步走出來的陸天寒。
五爺小心地觀察了一下外公的表情——隻可惜他自己麵癱就是遺傳自陸天寒的,老爺子一如既往的沒表情,不緊不慢往外走,看到他在林子外等,倒是似乎有些意外。
“外公。”白玉堂叫了一聲。
陸天寒輕輕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白玉堂跟在他身後,邊走,邊回頭望向林子的方向。林子裡沒有其他人的氣息,那古言旭呢?是死了,還是已經跑了?
白玉堂陪著陸天寒靜靜地往回走,五爺很多問題想問,但卻都問不出口,隻覺得如果展昭在就好了,那貓機靈,能幫著想點辦法。
一路走就一路糾結,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抬頭,白玉堂愣了……因為前方不遠處,正是胖頭魚莊。
白玉堂又去看陸天寒的神情,可他外公依然是一臉的平靜。
說來也巧,現在不是飯點,魚莊開著半扇門,門前也沒有飯時的熱鬨。
這時,有幾個可愛的小孩兒衝出來,嘰嘰喳喳地,邊跑邊喊,“太爺爺,快點兒!要開場啦!”
幾個小孩兒大概是急著去看戲,跑出來又跑進去,鬨哄哄從門裡拉出一個胖老頭來。
白玉堂打量那老頭,老爺子有些年歲了,容光煥發氣色極好,而且這麼看功夫也不錯的樣子,長得也是慈眉善目,矮胖,圓乎乎的。
那老頭被幾個小孩兒推著往前跑,笑得都合不攏嘴,“不急不急,小心摔跤。”
白玉堂看了看走近的胖老頭,又去看他外公。
陸天寒依然是雙眼直視前方,平靜地往前走。
五爺微微張了張嘴,想說句話,但前邊,陸天寒已經從那老頭兒身旁走了過去。
兩人瞬間就錯身而過了。
白玉堂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隻能跟著陸天寒往前走。
這時,拉著胖老頭往前跑的兩個小女孩兒開始搖老頭兒的袖子,邊搖邊望著從他們身邊走過的白玉堂的背影,“太爺爺!那個人好好看!”
胖老頭回過頭。
幾個小孩兒議論,“那個人是不是元帥的朋友?”
“見他們總走在一起呢!”
“好好看!”
“好白喔!”
……
胖老頭兒望著小孩兒們望的方向,目光卻不自覺地躍過白玉堂,落在了前方另一個灰發白衣的背影上,微微地歪過頭,自言自語了一句,“有些眼熟啊,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呢?”
“太爺爺,你認識那個人麼?”
“可以叫他來魚莊玩兒麼?”
老頭眨了眨眼,擺擺手,“彆鬨,瞧人家那麼貴氣,你太爺我就一個撈魚的,怎麼會認得。”
白玉堂耳力極好,聽到了身後傳來的交談聲,想了想,還是快步跑上前。
跑到陸天寒身邊,白玉堂看了他外公一眼,卻是愣了……
原本麵無表情的陸天寒臉上,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五爺心中微微地一動,伸手,將一直握在手裡的那塊石頭遞到了陸天寒的眼前。
老爺子看到那塊石頭,微微地頓了一下,但也沒太多吃驚的表情,伸手,接了過來,拿著繼續走了。
等白玉堂再回頭,那個胖爺爺已經被一群小孩兒簇擁著拐出了街角,估計是去不遠處的戲樓聽戲了。
白玉堂放慢腳步,站在路中看著他外公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
……
日頭漸漸西落。
城門外起了風,展昭坐在石頭上,看著大漠上空被夕陽染成朱色的半邊天空,突然問夭長天,“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呢?”
原本邊吃糖邊發呆的夭長天回了回神,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困惑地問,“是太傲了,所以什麼事都藏在心裡麼?猜起來好累。”
夭長天沒說話,又開始走神。
展昭自言自語歎了口氣,“是我們太小了?分擔不起你們的過去?關於你們的事情,我們都是聽彆人說的呢,連安慰兩句都沒有機會。”
聽到這裡,夭長天笑了,抱著胳膊坐了坐直,似乎是伸伸腰,漫不經心地來了一句,“道理很簡單,不說就不會痛,自己不痛,彆人也不會痛,隻要時間一過,把過去一忘,一切就皆大歡喜。”
展昭剛想再說兩句,夭長天突然對遠處輕輕一揚下巴,“來了。”
展昭轉過臉,看到遠處一個策馬趕來的身影——白木天。
“我說。”夭長天突然語調揚起了一些。
展昭察覺出他話裡似乎有點笑意,不解。
夭長天轉過臉來,挑起嘴角,對展昭眨眨眼,“這小子,隔著老遠,我就聞到一股味兒,你可提防他算計你。”
“味道?”展昭不解,“什麼味道?”
夭長天輕輕摸了摸鼻子,幽幽地說,“人樣鬼味兒,這是個天生的壞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