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你看到什麼了?”雷長夜蹲下來,附在白榮耳邊小聲問。說完這句話,他猛地將地獄變相圖一張,罩向白榮。
“我……我看……”白榮疼得神智恍惚,哆哆嗦嗦地轉過身來,卻看到眼前一片地獄輪回之景,仿佛整個人身入黃泉,直達地府,忽而入砧截地獄,生殺活剮,屍塊橫飛,忽而入寒冰地獄,冰山環抱,寒霜撲麵,忽而入餓鬼地獄,陰魂縈繞,餓鬼環伺,忽而入濃血地獄,肌膚潰爛,筋骨成泥。
白榮看得腋下汗出如漿,汗毛倒立,全身一片通透,甚至連體內斷腸裂腹之痛都感覺不到,隻感到自己死期將至,卻竟然貪戀起一個不相乾的人,忘了自己心愛的娘子聶隱娘,真是罪該萬死,難怪要入地獄輪回。
想到這裡,他醍醐灌頂,用力一拍額頭:“我莫非癲了!?”
聽他把這句話喊出來,雷長夜長出一口氣。白榮果然對聶隱娘情根深種,這麼快就擺脫了情蠱的控製,也不枉他一番相救的心思。
地獄變相圖到了時辰,在空中倏然消散。白榮整個人轟地躺倒在地,瑟瑟發抖,汗水把地麵都給洇濕了。
“白前輩,你怎麼樣?”雷長夜連忙將他扶起來。
“我……我……我……”白榮此刻心神俱疲,雙眼一翻,昏厥了過去。
雷長夜趕緊把斷腸丹解藥就著水給白榮喝下,然後伸手到他懷裡一模,照妖鏡還在,頓時鬆了口氣。
這枚照妖鏡,正是對付妖神宗和浮生會的至寶,萬萬不能丟了。
白榮昏睡了一個時辰才終於悠悠醒來。此時已經接近聶隱娘壽宴定好的時辰。白榮睜眼看到射入窗戶的陽光,心中頓時大急:“我怎麼睡著了?”
“白前輩!”雷長夜此時正端著一大盤金齏玉膾走出廚房。
“大嘴,我……我怎麼在這裡?”白榮用力揉著腦子,“我記得是你拉我過來的?”
他經曆過情蠱之毒和斷腸丹的折磨,又看過地獄變相圖,腦子裡的記憶已經亂了,如今隻剩下在樂雲樓外巧遇石大嘴的記憶。
“白前輩,你不是和我到廚房裡試製金齏玉膾嗎?現在已經做好了,咱們一起送去給夫人吧。”雷長夜忙說。
“哦,對,這金齏玉膾果然複雜,我做得也很辛苦啊。”白榮腦子一片混亂,一時之間什麼都想不起來,隻能掙紮著站起身,“時間不早了,咱們趕緊去鬆鶴樓。”
當雷長夜和白榮趕到鬆鶴樓上的雅座。雷長夜居高臨下俯瞰樂雲樓,卻發現在傍晚這個山塘街最繁華的時刻,樂雲樓內卻黑燈瞎火,人影全無。
“看來夜蘿婷、蘇月姬和那個褒姒,應該是看到白榮沒有入圈套,趁著城門未關,先行離開了。”雷長夜長出一口氣,這樣揚州黃山會館裡,妖神宗算是聚齊了,可以一網打儘。
這個時候,聶隱娘已經在聶鶯鶯的陪伴下雙雙趕到鬆鶴樓,薛青衣、魚玄機和錢冪也魚貫入場,齊可追隨侍左右,忙前忙後,看到雷長夜陪著白榮,還給他眨眨眼,以示佩服。
“阿娘,這位就是蜀秀零食店的大嘴哥,我到蘇州承蒙他招待,就跟在家裡一樣自在。”聶鶯鶯看到雷長夜立刻露出一張如花笑臉。
“哦?”聶隱娘斜眼打量了一下雷長夜。這個屋子裡,雷長夜、薛青衣、魚玄機和錢冪都有一絲緊張。因為這是刺客之王對南聖手易容術的一次檢驗。聶隱娘的眼光何等犀利,就算南聖手親傳的易容術,也有被看穿的危險。
“江陵石大嘴拜見聶女俠。時常聽聞女俠事跡,今日承蒙不棄一見真容,三生有幸。”雷長夜躬身一禮,朗聲說。
“嗯,一介布衣商販,氣度倒也不凡,最近在蘇州常聽到蜀秀的名號,相公送我的蘇繡佳人笑,也是你們店鋪的手藝吧?”聶隱娘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並未看出什麼不妥。
“零食是在下的手藝,繡品是追哥的生意。”雷長夜沉聲道。
“嗯,坐。”聶隱娘點點頭,舉手一抬。
進入席間的眾人紛紛入座,齊可追在走廊裡反複叮囑了侍者幾句,也坐到了雷長夜的身邊。
“我看樂雲樓突然黑燈瞎火,卻是不知為何?”聶隱娘瞥了一眼鬆鶴樓對麵的樂雲樓正門,淡淡地問。
“這事透著奇怪。”齊可追連忙開口,“樂雲樓是蘇州最好的青樓,葉娘手眼通天,在城裡各處關係牢靠,卻不知為何突然就失蹤了,連帶著……”
齊可追臉上露出無比惆悵之色:“連帶著樂雲樓的姐兒們也全都走光了,唉!”
薛青衣微微一笑:“隱娘,幸好你總在蜀山會館,不經常在蘇州走動。你看,你一來鬆鶴樓,就嚇跑了蘇州最大青樓的老板娘啊。”
聶隱娘的眼皮一跳:“這場麵讓我想起十年前曾經追查的一樁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