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菲爾伯爵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請陛下恕我之前的莽撞之罪。隻因,我確實被公爵大人調兵遣將的行為給嚇到,才特地趕來向陛下稟報的。但公爵大人到底是謀反,還是搶婚,我現在……唉,一時難以判斷了!但陛下英明,應有聖裁。”
以上全是廢話。
翻譯一下就是:
陛下您說他是謀反,那我就作證他謀反;
陛下您說他是搶婚,那我就全當之前看錯了,立刻賠禮道歉!
且不說理查德國王如何反應。
反正傑米是聽得歎為觀止,心生佩服,幾乎想要為這人鼓掌了。
德萊塞爾大人極為憤怒。
他一向不玩那些花招把戲,隻有一說一,當即開口斥道:“薩菲爾伯爵!你之前明明同我們說,亨利公爵勾結反叛軍,既要刺殺我,又要威脅你……現在隻眨眼的功夫,你居然就換了一番說辭,莫不是當彆人都是聾子、傻子嗎?”
薩菲爾伯爵還沒來得及解釋什麼。
亨利公爵那邊卻猛地抬了頭,一個控製不住地大笑出聲:“什麼,我勾結叛軍?我堂堂王室的公爵,我勾結叛軍?這種瞎話,你們竟然也信?”
接著,他又冷笑了幾聲說:“我是絕不可能同賤民勾結的,隻怕是有些人賊喊捉賊了!薩菲爾伯爵,我看你倒是很像勾結叛軍的人呢!”
薩菲爾伯爵皺起眉頭,做出一副被冤枉的表情,卻不去同亨利公爵辯駁什麼。
他隻上前一步,朝著理查德國王微微欠身說:“這樣莫名其妙的罪名,我是絕不能認的。如今,亨利公爵應是怨恨上我了,所以,才要非給我扣上這樣的罪名。若陛下也有所懷疑的話,那就乾脆請人徹查一番,也好還我的清白吧。反正我一向行得正坐得端,是不怕查的!”
理查德國王不管心裡信不信,聽了這麼一番話,自然免不了要對臣子溫言撫慰幾句,假裝十分信任的樣子。
隻另一頭,德萊塞爾大人不免被這個變故弄得有點兒懵。
他思維本就僵化,亨利公爵和薩菲爾伯爵這一互相指責,就搞得他根本分不清誰對誰錯。
但轉念一想,這兩人身上都有嫌疑!
他當即耿直地進言:“陛下,既然他倆也說不清楚到底是誰同叛軍勾結,為了保險起見,不如將兩人全部下獄,等到事情查清,再說其它,也還不遲啊!”
理查德國王險些沒被這個提議給逗笑了。
他心想:“德萊塞爾確實忠心,但這幾年真是有點兒老糊塗了。亨利也就罷了,如今已經不過是個階下囚了。薩菲爾好歹朝中重臣,沒有確鑿的證據,怎麼能無端端地就給下獄了?”
這麼想著,少不得又要站出來和稀泥了。
可誰知,這時又有一個人冒出來:“等等,和叛軍勾結的人,不正是你德萊塞爾大人嗎?”
這話一出!
周圍又是一陣喧嘩,都很不敢置信的樣子。
畢竟,德萊塞爾大人死板、愚忠的形象還是很深入人心的。
但大家循聲望過去,卻見那個指認德萊塞爾的人,不是彆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人,而是國王昔日的寵臣朱迪安,一時間就又有些猶豫起來。
因為他們不知,朱迪安的這個指認,到底是出自國王的授意,還是純粹本人的想法……
朱迪安倒是很自信地站出來,將‘自己監視反叛軍成員,無意間卻發現這人同德萊塞爾大人有交易’的事情從頭到尾地說了一遍,言語用詞十分懇切,末了,還信誓旦旦地表示,全是真的。
德萊塞爾大人氣得要死,待要辯駁……
由於他得罪人太多了!
勞瑞斯夫人先上來就是一句幾乎把罪名給坐實了的話:“什麼?德萊賽爾大人,你怎麼能做這種背叛國家,背叛陛下的事情!”
接著,薩菲爾伯爵也做出疑惑的神色,也說了一句氣人的廢話:“這是真的嗎?唉,我是不想懷疑大人您的,但若是真的,可大大不該了。”
亨利公爵這會兒心情不爽,正是逮誰咬誰的階段。
見此,他立刻以牙還牙地來上了一句:“依我之見,為了保險起見,不如先將德萊塞爾大人下個獄,等到事情查清,再說其它吧!”
德萊塞爾大人當即按著心臟,身子後仰,一副要被氣暈的樣子。
若不是德萊塞爾夫人擔心地攙扶著,怕馬上就又要倒下了。
傑米這會兒也不得不上前說話了。
他看了半天戲,心知以上所有人的說辭都是在瞎扯淡,最終到底如何,還是要看國王,因此辯駁的時候,並不怎麼賣力,隻裝出一副被冤枉了的可憐樣子,看似老實,其實很敷衍地說:“我相信,父親不會做這種事的,請陛下為我們作主。”
理查德國王看了看在場的所有人,知道這些人全是各有各的小心思,心裡就很是厭倦,因而,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就浮現在了臉上。
他看似一本正經,可眼睛中卻透出一種既諷刺又戲弄的光芒,很是慢條斯理地說:“唔,各位……我最親愛的臣子們,你們今天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我曾經最好的朋友朱迪安指責我的財政大臣同叛軍勾結;我的財政大臣又指責我的弟弟亨利同叛軍勾結;然後,我的弟弟亨利卻要指責我的另一位臣子薩菲爾伯爵大人同叛軍勾結……”
“說實話,若你們的指責都是真的,這麼多朝堂重臣竟是統統都同叛軍勾結……”
“那我這個國王當得也實在有些可笑了!”
“臣子統統都和叛軍勾結,那我是給誰當國王呢?給叛軍們嗎?!”
及至後邊幾句話,他說得竟有些疾言厲色了。
因此,人人都不敢再說話,全低著頭。
一片寂靜中,理查德國王又收了收怒氣。
他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說:“行了,看在神明的份上,有什麼事都以後再說。先讓我好好地清淨一會兒,真是見了鬼了,互相汙蔑對方同叛軍勾結,也虧你們想得出來……該死,我的腦袋都要被你們合夥給整迷糊了。”
於是,亨利公爵暫時被帶下去關押。
至於其他人……
由於並沒什麼證據;
或者確實有人手中有一些證據,可又覺得並不足夠置自己的敵人於死地,因此,這會兒拿出來就很不劃算了,乾脆繼續藏著掖著。
這樣一來,光憑彼此指責,顯然是不足以定罪。
及至國王率先帶著人離開後,大家也就心懷恨意地彼此瞪了一眼,便又臉上掛起若無其事的笑容,再客客氣氣地互相說再見,各自散去了。
德萊塞爾大人心中很不甘心。
他一開始得陛下告知那般重要的事情,還指望能在此次謀反事件中好好表現,誰知被打暈過去,等到醒來,所有事情都結束了,半點兒功勞都沒撈到不說,最後,還被朱迪安給扣了一個屎盆子,心中氣惱萬分。
等到國王帶著人溜溜達達地走了。
他再看看家裡這麼一堆的爛攤子,越發氣得想暈過去了,隻捂著胸口,一句話都不說地就要回房休息了。
反而是德萊塞爾夫人很感激傑米在刺殺中救了自己的丈夫,對他微微頷首,態度和氣很多。
傑米對此頗為心虛,隻回了個笑容過去後,就假裝還有事的樣子走開了。
另一頭,亨利公爵雖被收監,但由於國王陛下沒說要處分他。
而且,關於他到底是‘謀反’還是‘搶婚’一事也沒有最終的論斷的緣故,便又有一些投機分子願意雪中送炭,特意跑去燒一燒他這個冷灶,為他辦一點兒小差事,指望等他逃過一劫後,能稍稍提攜一二。
因著這個緣故,勞瑞斯夫人那邊很快就得到了來自亨利公爵的這麼一則傳訊,大概意思是:若她能幫他將之前的‘搶婚’謊話徹底圓了,並且,同意嫁與他為妻,那麼,他就許下承諾,將她肚子裡的孩子視如己出。若是男孩,就立為繼承人;若是女孩,也替她招一個好人家,送上一筆貴重的陪嫁,及至她再生了男孩,一樣可以立為繼承人。
勞瑞斯夫人想了想,又將路易斯,也就是傑米,同亨利公爵比較了一番。
暫且不說德萊塞爾那個頑固老頭子了,隻拿兩人做比,她的心就漸漸偏向亨利公爵了:“雖說嫁給那個路易斯,陛下也曾允諾過,未來會封他個公爵,可那全看陛下高興與否,若是不給封,不就一直都是伯爵了?這哪有亨利公爵方便呀,本身就已經是公爵了。況且,隻要國王無子,亨利還算是這個國家的第二繼承人呢。這麼一來,我肚子裡的孩子豈不是也有了希望?”
因著這份被撩撥起來的野心……
這位夫人當即令人傳訊給亨利公爵,很是精明地提要求,說恐他日後反悔,要他寫上一份承諾書,簽字畫押了給她,也好作個憑證,然後,才願意去幫他向國王求情。
當天下午,這份承諾書便送了過來。
於是,勞瑞斯夫人就精心打扮了一番,又是塗脂抹粉,又是將頭發卷得蓬鬆,這才千嬌百媚地進宮去了。
然後,她為亨利公爵說了好些辯解的話,還懇切地求情說:“他原是愛我愛得發瘋了,才做出了這樣一樁荒唐的搶婚事情。陛下,您想想呀,他是您的親弟弟,怎麼可能會喪良心地做什麼謀反的事情?您不要聽其他人編排的那些話,不顧兄弟之情,真去治他的罪啊!”
理查德國王默默地聽她胡說八道一通,隻將目光很是犀利地望著她,然後才輕輕地說:“夫人,您現在是越發要將我當個傻子糊弄了呢!亨利到底愛沒愛過你?隻這一點兒,咱倆的心裡恐怕都是清清楚楚的。你現在難得殷勤地前來為他求情,直說吧,他都給了你什麼好處呢?”
勞瑞斯夫人雖頭腦有時候過於簡單,且容易高估自身的魅力。
但她身上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每每遇事,都要一鼓作氣地莽過去,撒嬌賣癡、胡攪蠻纏,雖讓人看了生惱,可一打眼看過去,幾乎不用思考,就能知道她心裡想的是什麼,所以,很是省心。
現在,她也是如此。
自知被國王看破了,竟絲毫不幫亨利公爵隱瞞,反而將一切全說了出來。
末了,她還自作聰明又沾沾自喜地暗示:“陛下,你先放了他吧!他說要娶我的,而且,還要立我肚子裡的孩子做繼承人。可你是曉得的,這孩子其實是你的呀。”
理查德國王被她蠢乎乎的這麼一番話,生生給搞得無言以對。
而且,他又隱隱猜到,亨利公爵怕正是借這傻女人來向自己表忠心,以求自己的寬恕呢。
想到這裡,他實在懶得同勞瑞斯夫人計較什麼,隻揮揮手,讓她先退下了。
勞瑞斯夫人自以為說動了國王,就十分稱心如意地走了。
及至到了晚上,她又從宮中的線人那裡聽說,國王將德萊塞爾家的那個私生子路易斯招入宮中談話。
她便越發得意起來,認為國王一定是去幫她說解除婚約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