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等他轉身走到庫克羅普斯的跟前,想要轉述布朗特子爵適才的那番話時……
那一句‘若是知道我死了,我那位忠心的管家沒了指望,一定會帶著護衛們同你們拚命’的話,突然就浮現在了腦海之中,久久徘徊不去。
庫克羅普斯這時候扔出最後幾張,結束了牌局。
然後,他疑惑地抬頭問:“你站這兒做什麼?也想打幾把?”
傑米這才回神。
但不知為什麼,他沒有履行之前的承諾,竟然隻字不提布朗特子爵說的那一番話了,反而朝著庫克羅普斯燦爛一笑,自然地坐到了旁邊,笑嗬嗬地也加入到了牌局中,答應著說:“好呀,但我不太會,你教教我。”
庫克羅普斯不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你在算計什麼。”
傑米佯裝驚訝:“什麼?我想贏你錢的想法,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了嗎?”
盜賊們具都哈哈大笑。
無一人起疑。
(二)
朱迪安在王宮的接見室等了許久,才等到一名內侍小跑著過來,同他恭恭敬敬地陪笑說:“陛下這會兒剛好有彆的事情要忙,您看,要不過一會兒再來求見?”
朱迪安不禁追問:“是有彆的人正在陛下跟前回話嗎?”
內侍隻尷尬一笑,卻沒回答。
朱迪安於是便知道了,並沒有什麼人在國王跟前。
國王隻是,隻是不願見自己罷了。
他不由深吸一口氣,極力控製自己不要失態,又擺出了和藹可親的樣子,將那個內侍打發走,然後,才轉身朝著宮外走去。
之後,他的表現一如既往,該打招呼的人就打招呼,不想搭理的人繼續昂著頭不理不睬,完全沒有流露出一丁點兒的負麵情緒,也不讓人看出一絲一毫自己可能失寵於國王的痕跡。
隻是這些強撐著的表現,在回到了家中後,就再也維持不住。
他滿腔焦慮地來回走動:“陛下這是因為唐娜惱我了嗎?”
“隻不知……唉,他到底知不知道,我之前逼迫唐娜的事情?不知道還好,若是知道了……”
朱迪安皺著眉,默不作聲地低下頭,又反複地琢磨這事:“唔,唐娜應是不好意思將家中醜事說出口的,況且,她也該知道,不管她是死是活,她弟弟萊文都還得指望我。”
“這點兒,倒不必太擔心。隻是她這一死,終究是給我留了個大/麻煩……陛下以後再見到我,隻怕立刻會聯想到她,繼而再聯想到她的死……這對我是極不利的形勢。”
“該死,該死,真是該死!難怪都說女人容易壞事!果然,這女人真是不幫忙,又愛給人反添麻煩的好手呀!”
可麻煩歸麻煩。
事情該解決還是要解決。
朱迪安不肯就這麼認輸。
更何況,彆人恐怕也容不得他認輸。
這麼多年了,他仗著國王的寵愛,曾肆意妄為地做下了好些事,擱朝堂上更是樹敵無數。
不說彆人,隻亨利公爵就一向最看不慣他。若是知道他失寵了,怕是第一個就要落井下石地過來踩上一腳,再將他狠狠羞辱一番。
想到這裡,朱迪安就咬牙切齒,麵部肌肉抽動,眼珠子都要恨成了紅色。
他絕不允許自己淪落到誰都能踩一腳的境地,也迫切地想要重獲國王的寵愛。
因此,他當機立斷,一方麵派人悄悄去給那位近期得寵的勞瑞斯夫人送禮,求她幫忙在國王那邊為自己吹吹枕頭風;另一方麵,不免故技重施,急切地想再給國王尋一個貼心人出來。
之前,赫金斯伯爵找他投資《瑪麗安》這個劇,他還沒太當一回事。
如今,病急亂投醫,他卻主動地找上了門,自薦想要參與進去,實則是想借著挑選女演員的名頭,好好地為國王再挑一個絕色出來!
赫金斯伯爵是個沒什麼野心、隻會吃喝玩樂的老紈絝,也樂得見有錢的兒子加入進來。
隻是他偶爾見了朱迪安那般沉浸於名利權勢之中,一天到晚汲汲營營、毫無自我的樣子,也會心生憐惜,不禁勸說道:“兒啊,你這麼天天挑女演員,還沒挑花眼嗎?要不咱們換換思路,也看看男演員,放鬆放鬆?”
誰知,朱迪安居然下意識地這麼回了一句:“唔,你是說給陛下介紹個美男子嗎?這倒是個思路,也不是不可以。”
赫金斯伯爵心想:“這兒子沒救了。”
另一頭,眼看著約好去拿贖金的時間就要到了。
庫克羅普斯一眾盜賊們就都整裝待發地準備去發財了。
因贖金還沒能正式到手,人質自然不能有所閃失。
所以,他們出去的時候,還要留下兩人來看守那位布朗特子爵大人。
本來庫克羅普斯想把武力值較低、且內心還不是很信任的傑米留下來。
但傑米一臉向往,主動自薦,態度特彆踴躍地求他:“留下來有什麼意思?整天待在這兒太無聊了!你就帶著我一起去吧,也讓我能見見世麵、長長見識。說起來,打從加入你們,我還從沒經曆過這種大場麵呢。”
“這算什麼大場麵啊!”
好些盜賊被他的形容給逗笑了。
但相處時間久了,他們這會兒也漸漸將傑米看做了自己人,見他想去,紛紛幫忙說情。
庫克羅普斯想了想,覺得多帶一個人也沒什麼,索性一揮手,同意了。
傑米當即高高興興地收拾收拾東西,一副準備出去郊遊的激動小孩樣兒,於是不免又被盜賊們給狠狠嘲笑了一番。
此時,布朗特家的老管家已經做主,抓緊時間地變賣了好些行李,勉強湊夠了強盜們勒索的二十萬鎊現金。
然後,他早早地趕到了約定地點,焦慮地等著強盜們,隻求能破財免災,順順利利將布朗特子爵接回家。
其實,這年頭的綁架不同於搶劫,多數是要講點規矩的。
隻因若是次次拿完錢就撕票,時間長了,還有哪個傻子願意掏錢?
這就是等於是把事給做絕了。
所以,有來有往,才是長久經營之道,綁架犯們心裡都是很有數的。
因此,布朗特的老管家沒有想太多,也沒準備搞什麼多餘的小動作。
甚至,由於擔心來得人多,反而激起了強盜們的凶性和不滿,誤傷到子爵大人……
他這一趟隻帶了十來個護衛。
湊巧,庫克羅普斯的盜賊團人員本來也沒那麼多,從監獄這麼一路跟過來的,統共也隻那麼十多個。
雙方到了約定的地方。
這麼擱兩邊一站,一對峙。
傑米就抬起頭,左右觀察了一下,心中大喜,認為這場麵真是棋逢敵手,勢均力敵!
若是能打起來,各自隊伍都努努力、彆放水的話,想必能拚個兩敗俱傷、同歸於儘。
於是,心裡頭的那個念頭就蠢蠢欲動。
他決心冒險一試!
說來奇怪。
傑米從來沒覺得自己膽子大,但他就像是個彈簧一般,每每被壓製到一定的程度後,就總會忍不住地來一個有力反彈,哪怕為此火中取栗、拚命行險也在所不惜。
所以,在這個雙方對峙的關鍵時刻……
他又一次極鎮定地上前自薦了,語氣還挺若無其事的:“庫克,讓我過去拿贖金吧,這事好像挺好玩的。”
庫克羅普斯不由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最近蠻積極嘛。”
傑米又回給他一個笑臉,認真地說:“我徹底想清楚了。打從今天起,我想正式開始一段新生活了。”
庫克羅普斯聽著這話不對頭,可又想不出什麼不對來。
旁邊盜賊們卻又七嘴八舌地起哄:“你早該想明白了,小白臉。”“一起吃香喝辣,當盜賊有什麼不好。”
這麼一說,庫克羅普斯的思路就被帶歪了。
況且,他也實在想不出拿個贖金,還能搗什麼鬼,於是同意了傑米的請求,派他過去拿贖金了。
隻是,當傑米從老管家手中接過贖金後……
他突然微笑著開口,禮貌地說了一句謝謝。
接著,他又用之前從梅麗老師那邊學過的、並不怎麼熟練,日常也不會經常用到,據說隻有貴族才會願意學幾句,純粹拿來裝逼的語言,半試探半期待地說了一句:“子爵已經死了。”
盜賊們並不知道他說了什麼,隻聽了頭一句謝謝,以為他正在假惺惺地道謝。
他們便又一次嘻嘻哈哈地笑話他這個小白臉真是事多,然後,又交頭接耳地暢想了一番,等拿到分得的錢,要去做什麼……
但聽懂了那句話的老管家卻一下子僵住了。
他布滿了皺紋的老臉逐漸扭曲,神色也漸趨猙獰,眼中閃爍不定的神采,分明是起了殺心。
傑米見此,心裡就有譜了。
他佯裝無事地退後,轉身,拎著贖金快步地朝著盜賊們走去。
在這個過程中,他還麵帶微笑,步履輕盈,一副很愉悅的樣子,實則身體早就繃緊了,一邊慢慢朝前走,一邊豎著耳朵,警惕無比地聽著身後動靜。
然後,一個老人低沉、沙啞的聲音,像是悶雷一般響起。
他大聲喝道:“給我攔住他們,一個都彆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