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老太太去世,柳慧箐都沒回來,想來是柳慧箐自己也對老兩口不滿意。
畢竟柳慧箐那個性子,到底是嫌棄母父沒能力,不能為她鋪路不說,還願意收留改了姓氏的柳盛錦,簡直在打她的臉。
“柳老太太跟書院裡的掌院是多年好友,兩人合夥辦了個書院,自從京城回來以後,便住在書院裡,以此為家。”
“柳公子從京城過來後,算是讓空寂的兩位老人多了份熱鬨,也跟著老兩口住在書院裡。前段時間柳老太太去世,柳家跟書院裡裡外外的事情就壓在了柳公子身上。”
“到了,就是這家書院。”
兩人站在一破舊書院門口,說是書院不如說是個小私塾。
私塾名叫“無涯”,說是取自莊子的一句話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
示意學生們,學業無涯,需終生保持好學求知的態度。
按理說今日應該不是休息日,可私塾中隻有零零散散幾個學生,且都是年輕的女學生。
藤黃道“柳老太太因為教出過柳慧箐,所以百姓們信她,哪怕私塾小也將孩子送過來。可柳老太太生病不能教學後,百姓們嫌棄這私塾過於破小,今年基本無人願意過來。”
“至於這些,估計都是衝著柳公子來的。”
藤黃其實也納悶,不是說柳盛錦容貌儘毀嗎?
這事傳的京城沸沸揚揚,說是柳主君恨極了柳盛錦,將簪子拔掉劃爛了他的臉。
不過柳公子絕世容顏,說不定毀了一邊臉的相貌,另一邊還是好的。
譚橙單手搭在身後,抬眸看這私塾,好一會兒才抬腳往裡走。
藤黃跟在她後麵,能清楚看見譚橙因為緊張而握緊的拳頭。
書院裡零散的學生看見譚橙後都很好奇,譚橙穿著一身淺紫色長袍,腰帶束出勁瘦的腰肢,將姣好纖長的身形完美展現出來,滿頭長發用白玉簪挽著,部分垂在身後。
她容貌極好,氣質不俗,根本不像是這小地方的人。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像極了柳盛錦。
好像她們是長腿的天鵝,陡然飛下來,站在了雞窩裡,對比過於鮮明。
所以譚橙剛抬腳進來,就有人好奇地問她,“是來找沈公子的嗎?”
柳盛錦改了姓氏一事,基本大家都知道。隻是有人習慣性喊他柳公子,有人想起來會叫他沈公子。
譚橙頓了頓,點頭承認,“是。”
“我就知道,您這麼好看的人,來這裡一定是找沈公子的。”那學生也是熱情,伸手給她指路。
“往後麵走,那邊是夫子們的住所,東邊有一處小籬笆院,門上掛著牌子,你到了就能看見。”
譚橙朝對方拱手,“多謝。”
那學生不好意思起來,反手撓著後頸,“不用不用,隨手指路而已。”
她也是看譚橙氣質不俗,看起來跟柳盛錦格外登對,存了點好奇的心思,這才幫她引路。
她們這些學生對柳盛錦印象都極好,但因為對方過於好看,導致她們隻敢遠遠看著,沒一個敢上去搭訕追求的。
對於她們來說,柳盛錦給人的感覺就像是高山頂尖的一捧雪,帶著疏離感,無論怎麼接近都始終隔著天塹。
且柳盛錦人也格外有分寸,從沒給過人半分希望,所以大家誰也不自討沒趣。
她們之所以不願意走,一是想看好看的人,二是書院裡就這麼幾個人了,她們要是再走了,這“無涯”書院可就真沒了。
她們想著等自己考上功名,到時候說不定能給書院帶來點新生,也算是她們對於柳老太太的一點孝心,畢竟是從小長到大的地方,怎麼可能真沒感情。
再說譚橙,順著學生指的路往前,最後停在一處籬笆小院門口。
也是巧了,柳盛錦正好在晾曬衣服。
那個京中人公認的京中第一公子,清冷疏離到不容人冒犯的第一公子,此時袖筒挽過手肘,兩手提起一件灰色長衫用力抖落,抖平之後動作利落地將它搭在晾衣杆上。
他身上穿著的是青色的粗布衣服,腰上用白色絲絛係著,輕輕勒出一截纖細腰肢,部分長發挽著支木簪束在腦後,其餘瀑布般烏黑的發絲垂在身後,遮住清瘦單薄的肩背,
柳盛錦背對著譚橙主仆,一時間看不清彆的,隻能看見他乾錯利落擰乾衣服甩開晾曬的動作,像是做慣了這些。
譚橙搭在腰後的手越發收緊,怔怔看著麵前的柳盛錦,這像是他的另一麵,她從未見過的另一麵。
不是高高在上的小公子,不是京中第一美人,而是一個尋常的,有煙火氣的,小公子。
譚橙抿了抿唇,輕聲喚,“阿錦。”
柳盛錦聞言微怔,拎著衣服背對著主仆兩人頓了頓,才遲疑驚詫地回過頭,看向站在籬笆院外麵的她們,視線怔怔落在譚橙臉上。
也是轉過身來,藤黃才看清柳盛錦的臉,完好無損,依舊是那張清冷絕塵的臉蛋。
當年——
“柳盛錦轉身回船艙裡。
他走的毫不猶豫,走的半點也不拖泥帶水,好似這個京城跟岸邊的人,都被他留在了船尾,沒有半分留戀不舍。”
當時風從臉上吹過,將柳盛錦那個掛在耳上的黑色麵巾堪堪吹落。
柳盛錦垂眸轉身,才沒將自己的臉露在岸上眾人麵前。
黑色麵巾下的那張臉,依舊美的讓人抽氣,沒有半分損傷。
翠微輕聲提醒,“公子,麵巾掉了。”
“我知道。”
翠微又道“譚學士來送您了!”
“……我也知道。”
翠微疑惑,詢問說“那需要等等她嗎?”
柳盛錦抬手勾起黑色麵巾,重新掛回耳後,濃密纖長的眼睫垂下來,輕聲道“不了,她來了,我便更該走了。”
否則定會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