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世這時忽然道:“我不同意。”
柳光露出了詫異之色,他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莫非朱師教是怕有損自己的名聲麼?其實大可不必,我以為在這件事上,連學宮方麵都會讓步,何況是我們這區區一點名聲?”
“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朱安世表情認真起來,道:“柳師教、辛師教,這個張少郎可以留下來,我們也可以在其他地方給他補償,但是絕對不能把學職授予他!”
柳光很是不解,道:“朱師教,為什麼?你能說下理由麼?”
辛瑤靜靜的看著朱安世,似乎也在等待答案。
朱安世沉聲道:“兩位,其實我們並不了解這個人,我們隻是聽了他一席真假難辨的話而已,他的學識到底如何我們不清楚,他的品性優劣我們也一無所知,隻是因為帶來了一個消息,就讓他成為學宮師教?我不能答應!”
說到這裡,他又加重語氣,道:“要知道,學宮師教可是要為人師表的,怎麼能輕易授予一個底細來路不明的人?”
泰陽學宮作為天夏禮部下轄的學宮,還帶著一些古舊風氣,在道德上麵較為偏重,認為這是一個人的立身之本,學問倒反而是其次了。
剛才他受到了張禦的話語感染,想法也一度和柳光一樣,也忍不住想要同意了,可此刻他靜下心來,卻又感覺這事大為不妥。
說到底,張禦並沒有用學識讓他信服,而是用了一種在他看來較為取巧的辦法。
他現在特彆擔心張禦是一個品行不端的小人。
假如是這樣,他們這些負責考校的師教受牽累是小,可要是由此損害了泰陽學宮的名譽,甚至造成更壞的後果,那就是大過了。
柳光與他爭辯道:“可這個消息有多重要朱師教你不是不清楚,都護府一向采用北剿南撫的策略,現在隻有這位張少郎懂得那個堅爪部落的語言,我們要與這個部落溝通,下來是離不開他的,不給一個學職,沒有名分,他憑什麼為我泰陽學宮出力?”
朱安世神情堅定道:“假如他是一個深明大義,知道以大局為重的人,那我們隻要講清楚這裡麵的利害,那他自然會為我們出力。如果他不願這麼做,那正好說明他隻是一個投機取巧的小人,那我們絕對不能縱容這種行止!而且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我卻不信,學宮那麼智士,麵對一個土著部落,想不出一個可行的辦法來。”
柳光氣笑了,都護府一場危機可能近在眼前,你這個時候跟彆人談道德,你不是讀書讀糊塗了?
明明可以用成本最低的方式解決問題,卻偏偏把事情搞複雜化,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隻是這件事需要他們三人全都點頭同意不可,若有一個人反對,那就過不了關。他一時也沒有什麼辦法,壓下湧到胸口的煩躁,重重坐了下來,拿起案上的茶水咕嘟嘟灌了幾口。
朱安世看著兩人,認真道:“我也知道這張少郎是一個人才,可越是這樣的人,走到高位時的危害也就越大,我不希望將來的都堂上再出現一個姚弘義了。”
柳光也是沉默下去,就在他想開口說什麼時候,之前那個助役又匆匆走來,手裡還捧著幾份報紙。他看過去道:“哪來的報紙?是方才漏掉了麼?”
助役一躬身,道:“柳師教,這是今天才出的報紙,下役覺得三位師教可能需要,所以自作主張給帶來了。”
柳光點點頭,打發走了助役,被這麼一打岔,他剛才想說什麼也忘了,拿過報紙掃了眼,可動作卻是一頓,隨即拿近之後再仔細看了看,臉上神情變得微妙起來,他抬頭看向朱安世,道:“朱師教,我記得,這位張君子就叫張禦吧?而且路貼上記載,他來到首府時候乘坐的是大福號客船。”
朱安世疑惑道:“是的,怎麼了?”
“我想朱師教應該看看這個。”柳光把報紙遞了過去。
朱安世納悶接過,翻開報紙,入目所見是一副巨大怪物的寫實圖,一個年輕人站在孤島上,還有一條船正在向遠方開走。
“夭螈?”
身為古代博物學師教,他不難認出這種怪物,可當他再往下看時,卻是一下怔住了。
報紙詳細報導了大福號遇險,一個人年輕人站出來模仿夭螈幼崽的發聲,獨自留下來吸引這頭怪物的注意,並掩護全船退走的全部經過。
通篇文章並沒有任何藝術加工或摻雜私人感情,隻是單純在記錄整件事。
可偏偏就是這樣簡單到近乎冷酷的語句,再配合上那副隻有黑白兩色的圖畫,卻讓人深深為之震動。
柳光看著久久沒有回神的朱安世,語氣鄭重道:“朱師教,我相信一個在危難時刻願意站出來犧牲自身,挽救他人的人,品行是無可指摘的,至少我做不到像他那樣。”
“不要說了……”朱安世拿著報紙的手輕輕顫抖著,他紅著眼抬起頭來,道:“這是一位真正的君子,我險些犯了一個大錯!我願和兩位師教一起,合力保薦他為學宮師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