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號客船在霧島上停泊了一天,載上了最後一批乘客,在強勁西風的推送下揚帆駛離了港口,向著目的地東廷都護府首府瑞光破浪前行。
船隻中層一間單人羈押室內,盤膝坐著一個身穿鬥篷,戴著遮帽的人,從陰影下方露出的臉龐上可以看出這是個年輕人。
羈押室下方狹窄的翻門一開,幾張報紙從外麵塞了進來。
張禦聽著腳步聲走遠,伸手拿起眼前的報紙,多年呼吸法的鍛煉,使得他體魄遠勝常人,哪怕這裡光線昏暗,也不妨礙他。
他首先掃了一眼日期。
“大玄曆二月初二。”
目光在這上麵停頓片刻,他這才往下看。
和三天前的香島報相比,這份報紙隻是在一些貨物的價格行情上有些變化,其它地方幾乎是一樣的,都是十天半月前的消息了。
這也可以理解。騰海海域各島雖然往來頻繁,可受限於相對落後的交通交流方式,到底不能和他前世籠罩一切的天網相比。
可比起前世那個人人依靠營養艙來維持生命,隻有意識還能活動的死寂世界,眼前的一切至少還是鮮活的。
他把報紙整齊疊好,放在一邊,繼續原來的吐納呼吸。
被限製活動的這幾天,由於保持著長時間的入靜,他卻是有了一個意外收獲。
他能感覺到,在船上某個地方,一個物體正散發著奇異的能量,並隨著他的呼吸牽引,一絲絲的被攝取過來。
而在此之前,這樣的事他還需要通過直接觸摸才能做到。
他心情愉快的想著:“難怪老師常言‘存神在中,虛空即來’,果然是有道理的,看來在達到首府之前,我就能把這些源能吸收乾淨了。”
他並不是持續不斷的做著這件事,而是每過一段時間就稍作停頓。這是他在這段時間裡摸索出來的訣竅,因為隻有這樣才更有效率。
就在他又一次停下後,外麵隱隱傳來了許多孩童的響亮聲音,應該是來自某個下層艙室。他仔細一辨,卻是在念誦一首詩歌。
聲音雖然稚嫩,可勝在整齊劃一,清亮而有氣勢,內容也恰是他所熟悉的。
這是一首《夏風》。
此世身為天夏人,他已經聽過無數遍了。
“大道玄渾乾坤載,天城百萬裂雲來。”
“赫赫神光耀漢霄,煌煌夏彩築華台!”
“驕陽欲赤蒸青海,晨啟東方曉太白。”
“今承人道運蒼黃,萬世頌傳稱盛哉!”
這個世界曾經曆了數個紀元的更迭,有外來者的入侵,也有古老力量的複蘇。每一次,新生的文明都會從廢墟中崛起,再從興盛走向毀滅,以至於大地上遍布著諸紀元的古代遺跡,到處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怪物和神明。
而這一切,在三百七十三年前的某一天發生了改變。
天夏降臨了!
據說天夏到來之初,遮天蔽日的浮空天城懸於高穹之巔,以至於當時已知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能望見。
而這首詩歌,就是用來稱頌當時景象的。
天夏入世之後,為了在破碎混亂的世界上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無可避免的與那些神怪和土著爆發了劇烈衝突。
擁有眾多修煉者的天夏在最開始並沒有遇到什麼像樣的對手,然而隨著戰事的拖延和統治疆域的擴大,也有越來越多的問題冒了出來。
為了順應形勢的變化,天夏上層對原來的修煉方法進行了改良,可分歧和矛盾也是隨之出現。
自此之後,天夏修煉者劃分成了兩個群體。
崇奉新法的修煉者被稱為“玄修”,仍然沿用原有修煉方式的,則被稱為“舊修”。
而他曾經的老師,就是一位舊修!
五年前,也就是他十二歲時,他的養父替他請來了一位老師,負責教授他舊法的修行。
可是世事難料,因為一些原因,他並沒有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之後反而走上了新法的道路。
不過他現在隻是堪堪入了門,這次去往都護府首府,就是想要在那裡學到更高層次的新法法門。
就在他沉浸於自己回憶中的時候,外麵忽然響起了一陣陣的火槍轟鳴聲,緊接著,一聲悠長沉悶的回響伴隨著衝破海浪的聲音一起飄蕩過來,並且是在急驟挨近之中。
隻是短暫的沉寂後,就感覺身下的船隻一陣劇烈晃動,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烈撞擊了一下,幸好他提前穩住了重心,並沒有因此摔倒。
零星的哀嚎聲和喊叫聲在外麵響了起來。
他想了想,伸出手搭住了門板,輕輕一發力,哢吧一聲,門栓就被頂斷,伸出一手搭住門框,自羈押室裡走了出來。
他站在門口,把手上戴著的朱紅色手套緊了緊,這才快步走過長長的間艙,踩著層梯來到外麵。
甲板上一片混亂,到處都是呼痛慘叫的人,殘破的怪物屍身淩亂拋灑著,滿地是流淌著的腥臭血液,船衛隊的人正在匆匆奔跑著,時不時還會響起一聲零散的火槍聲。
他看向那些怪物的屍體,認出這東西名叫水嬰,民間的叫法是“水猴子”,是大海上和內河中最常見的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