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炯聽聞此言,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望向遠處登州港那衝天而起的滾滾黑煙,雙眸之中寒意頓生,冰冷徹骨。
王修瞧見他這般模樣,不禁滿心疑惑,問道:“你竟不覺得驚訝?”
“並無什麼可驚訝之處。既然船上發現了高麗人,便表明船隊已被敵方滲透得千瘡百孔。咱們的一舉一動,提前傳入梁非凡耳中,也並非意外之事。
於他而言,眼下也唯有一條路可走。燒毀港口船隻,阻礙大軍前行的步伐,掌控港口,引我入局,拿我的性命當作投名狀,轉投高麗。”楊炯神色平淡,緩緩說道。
“那你還要回港?他可是說了會率領廂兵前來,肯定不會認你這侯爺身份。到那時,他咬定你是高麗人,是此次縱火的主謀,這軍船上不知有多少被高麗策反的兵呢。
你之前既往不咎,也隻能安撫一時,他們心裡必定不安。等梁非凡一煽動,裡應外合之下,咱們哪還有活路?”王修心急如焚,白皙的手拉住楊炯,作勢便要換乘船隻折返。
楊炯見狀,不禁覺得好笑,伸手扯住她,笑著說道:“你當梁非凡是糊塗人嗎?你瞧,人家正控製火勢呢,這分明是在向我表明,三千軍船,耗費七百萬兩白銀,曆經數十年才建成的水軍,你好要還是不要?我若不回去,他依舊會燒船逃往高麗,我若回去周旋,興許還有一絲轉機。”
王修聽了他這番話,氣得呼吸急促,額頭上滿是汗珠,眼眸之中儘是恨鐵不成鋼的惱怒,就這般帶著幾分幽怨、幾分病態地望著他,一言也不發。
楊炯見她情緒又要激動起來,當下趕忙伸手攬住她的腰身,輕聲說道:“你急什麼,我自有應對之法,我又不是傻子,怎會白白去送死?”
“呼——!”王修深吸一口氣,愣愣地盯著他看了半晌,長歎一聲道:“軍船之中有我的內應,倘若事情實在無法挽回,我帶你離開!”
楊炯聽了這話,先是一怔,緊接著怒聲罵道:“李寶是如何做事的?這水軍到底還算不算我大華的水軍?”
王修翻了個白眼,微微喘了幾口氣,待氣息平穩後才說道:“這登州是什麼樣的地方你難道不清楚?本就與倭國和高麗相鄰,各方情報機構數不勝數。在七千水軍裡收買一兩個人,並非難事。你可彆犯糊塗,李寶此人,指揮水軍堪稱猛將,日後我還指望他幫我攻打倭國呢。”
“李寶該不會是你那邊的人吧?”楊炯伸手扣住她的粉櫻嶠,微微用力,半開玩笑地質問。
王修俏臉瞬間泛起紅暈,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嬌聲說道:“你是我的人便足夠了,我何須收買他?”
說著,還輕輕扭動了幾下身子,那模樣欲拒還迎,儘顯嬌俏之態。
楊炯用力捏了一下,罵道:“你最好是如此!”
王修輕哼一聲,嘟著嘴靠近楊炯,聲音裡帶著幾分哀求:“彆這樣,我可受不住你這般欺負。櫻花隻宜你一人賞玩,莫要展露在旁人麵前,我實在不喜歡。”
楊炯聽了這話,深吸一口氣,強自平複內心的躁動,緩緩鬆開了她,沒好氣地說道:“你倒是熟練得很。”
“哈哈哈!”王修忍不住捂嘴輕笑起來。
“你笑什麼?”
王修又白了他一眼,伸出修長如玉的手,輕輕牽起他的手,神色淡然地說道:“毒女第三課,一生隻鐘情一人。真心傾慕,竭儘所能的給予。待自己也分不清真假之時,便已成功一半。”
“那你對我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楊炯帶著玩味的神情問道。
王修輕輕搔弄了幾下楊炯的掌心,挑眉反問道:“如此說來,我現在算是成功大半了?”
“莫名其妙!”楊炯甩開她的手,徑直朝著李寶走去。
王修微笑著,並未言語,隻是靜靜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可不是誰都能成為毒女的目標,你呀,可逃不出我的掌心。”
且說那楊炯尋到李寶,當即下令道:“送我靠岸!其餘船隻停在海麵,封鎖登州港。”
“侯爺,我同你一道去會會梁非凡那惡賊。”李寶神色凝重,沉聲道。
楊炯擺了擺手,低聲說道:“你這船隊裡不知藏了多少高麗內應,你需坐鎮後方,防止他們嘩變奪船,切不可出任何亂子。”
李寶聽了這話,先是一愣,旋即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重重地點了點頭。眼見楊炯換乘船隻登陸,李寶轉頭看向副官段傑,咬牙切齒地說道:“讓親兵擔任督查隊長,給我逐個船嚴查死守。若有異動或起哄之人,格殺勿論。”
“是!”段傑大聲領命,組織親兵組成督戰隊,分派到各船。
楊炯帶著文竹和李澈,徑直登陸上岸。遠遠瞧見那一百廂兵圍攏過來,不禁冷笑連連:“梁非凡,還不出來見本侯?”
“賊子休要胡言!你不過是個海盜,也敢自稱侯爺?”梁非凡從兵群之中走出,怒聲嗬斥道。
楊炯搖了搖頭,神色平淡地說道:“當初在真定府,要殺我的人可比這多得多,你就這般有恃無恐?”
“哈哈哈!威震天下的鎮南侯,沒想到最終竟會死在我手裡,當真是大快人心啊!”一個眼神陰冷的中年人,放聲大笑。
楊炯瞥了他一眼,嗤笑一聲道:“你便是那高麗人王治?如此說來,這所謂的一百廂兵也都是高麗人嘍?”
“不錯!瞧見這火箭了嗎?鎮南侯為救大火,葬身火海,這般死法,你可滿意?”王治一臉張狂得意之色。
楊炯懶得與這等蠢笨小人多費口舌,看向梁非凡,問道:“說說,殺了我之後你打算如何善後?你要明白,你逃去高麗,最終結果也不過是在大華大軍的逼迫下被交出來頂罪。你不像是個糊塗人,我倒是好奇你打算如何脫身。”
“與你一同葬身大火。”梁非凡神色平靜,緩緩說道。
楊炯點了點頭,評價道:“假死脫身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可你做了這麼多年的登州主官,往後再無榮華富貴,你能忍受嗎?以高麗人目光短淺、欺軟怕硬的性子,你一個無用之人,在高麗能有什麼好待遇?”
“死到臨頭還在挑撥離間。不怕告訴你,梁大人乃是我高麗義禁府自幼安插在大華的細作,你覺得我高麗會虧待他嗎?”王治冷笑不止。
“跟這麼個蠢貨合作,也真是難為你了!”楊炯麵帶笑意,看著梁非凡說道。
梁非凡眉頭緊皺,深吸一口氣,滿心疑惑道:“我聽聞你從未有過敗績,今日一見,果然風采照人,氣質不凡。如今從各方麵來看,你都毫無反敗為勝的可能,大軍更是要午時才會抵達登州。港口水兵都被我支去東麵救火,你身後的船隊,有不少被義禁府收買,隻要此處火起,那邊便會嘩變。
你如今還能與我談笑風生,著實讓我難以理解。”
楊炯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有一事,我始終想不明白。此次大軍出征,你明明不知我的意圖,高麗為何要四處興風作浪呢?甚至不惜暴露你這樣一個潛藏多年的義禁府諜子。要知道,做上登州府尹並非易事,難道你們就如此篤定我要攻打高麗?”
“哼,你怕了?是在暗示你不會攻打我高麗,以求活命嗎?”王治冷笑道。
楊炯搖了搖頭:“不過是好奇罷了。”
梁非凡沉默良久,直言道:“崔忠獻數日前大規模調兵,在西京沿海的白翎島、翁州設置諸多補給站,你若不是要攻打西京,還能是為何?崔忠獻掌權數十年,如今看來是等不及了,妄圖借助大華的兵力造反登基,我豈能讓他得逞?”
楊炯沉默了好一會兒,笑著說道:“看來你是高麗國王王韺的人啊!”
“彆跟他廢話!動手!”王治實在不願再看到這兩人無視自己交談的模樣,被人當作傻子的感覺,讓他怒不可遏。
楊炯麵色一冷,喝道:“真是不知死活的東西!”
話音剛落,一聲大吼驟然傳來:“賊子敢爾!傷我姐夫者,死!”
眾人還未及反應,隻見引橋之下,三十幾名契丹人如鬼魅般竄出,個個手持長刀,渾身帶水,徑直揮刀衝向那一百偽裝成廂兵的高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