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炯與李嵬名皆戴人皮麵具,趁著夜色,另尋一家客棧住下歇腳。
“你要去哪裡?”李嵬名見楊炯將自己送回客房安置好,轉身就要出門,疑惑地問道。
“出去走走,咱們折騰了這麼久,你好好休息一下。”
“哼,過來!”李嵬名側躺在床榻上,向楊炯拋了一個媚眼。
楊炯依言來到床邊。
“哄我入睡。”
楊炯無奈,腦中思緒翻飛,嘴上卻講起了故事:“有一位皇後生下了一個美麗的公主,他們邀請了國內所有的仙女來參加公主的生辰宴,唯獨遺漏了一位邪惡的仙女。仙女們紛紛給公主送上祝福,比如美麗、善良、歌聲動聽等等。然而,被遺漏的邪惡仙女卻詛咒公主在十五歲時會被紡錘刺傷手指而死。另一位善良的仙女減輕了這個詛咒,她預言公主不會死去,而是沉睡一百年。”
李嵬名微微閉上眼眸,將頭枕在楊炯的大腿之上,聽著楊炯講述的又一個奇怪故事。她現在什麼都不想,隻想牢牢記住當下,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些,再慢一些,更盼著這壞人能多編些故事哄自己。
楊炯嘴上講著《睡美人》的故事,心中卻思索著當下的局勢。
眼下,李諒祚在興慶府有五萬精兵,糧草充足。經過這麼一鬨,估計城門會立刻增派重兵,嚴加封鎖,想要出去怕是困難重重。
另一方麵,耶律南仙那性子,相信依舊會幫助自己攻打興慶,東北戰事緊張,她也等不起。隻是從她帶自己混入興慶府的手段來看,她在興慶府的暗中勢力定然不小,她既然能收買右廂的人,便可以收買興慶府的人,這對她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大梁皇後這種土生土長的西夏皇後都能被李諒祚發現,而耶律南仙卻能如入無人之境地進入興慶府,仿佛這裡是她大遼國都一般,顯然這小狐狸還有事情瞞著自己。
不過有一點楊炯能肯定,那就是耶律南仙絕對會繼續幫自己,無非是打下興慶府後會搞出些手段來幫助大梁皇後掌權,輔佐個傀儡登基罷了。對此,楊炯心中早有計較,相信定能阻止她得手。
想到此,楊炯低頭,看了一眼發出輕微鼾聲的李嵬名,心中長歎不已。這姑娘活潑跳脫,狡黠聰慧,且情深義重,如今兩人陰差陽錯地突破了最後的防線,自己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對她視而不見。
可如今這個局麵仿若死結,李嵬名想讓楊炯幫大梁皇後奪權,可這事楊炯又絕對做不出。一旦覆滅西夏,李嵬名和楊炯定然會形同陌路,前緣儘散。他思前想後,終究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最初的想法是幫助李嵬名做整個中亞的女王,幫助她一路向西開拓建國,與回鶻、突厥等外族作戰,直至抵達拜占庭城下,會一會這個傳說中的西方大國。這偌大的地盤雖然比不上西夏這般雄厚的家底。可如今西夏都被打得破敗不堪,哪還有往日的榮光,如此說來,還不如一路西行,去那個傳說中流淌著“奶和蜜”的地方。
問題在於,現在大梁皇後一門心思想要搶班奪權,拖垮大華,重建大夏。李嵬名又是大夏公主,被大梁皇後一手拉扯大,怎會忤逆大梁皇後的意思。
想到此,楊炯長歎一聲,將李嵬名的頭輕輕放在枕頭上,起身準備離開。
“去哪?”李嵬名突然睜眼,長睫毛撲閃撲閃。
“你沒睡著?”
“哼,你講的故事前言不搭後語,前麵還說公主十五歲時會被紡錘刺傷手指而死,後麵提都不提,直接便暈睡了過去,你若覺得我煩大可以一走了之,乾嘛這麼敷衍?”李嵬名嬌哼道。
“好,那重講,再給你講個《灰姑娘》的故事。”楊炯笑著重新坐回她身旁,耐心的哄道。
李嵬名輕笑,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麵飛紅霞,眼中帶水,輕喚:“過來!”
楊炯也不囉嗦,躺在她身旁,和她四目相對,輕輕拍著她手臂,哄她睡覺。
“你有心事?”李嵬名突然問道。
楊炯點頭:“嗯,有一點。”
李嵬名沉默良久,突然羞澀一笑:“我不會安慰人。”
“你在我身旁,便是最好的安慰。”
“就會說好聽的哄我。”李嵬名嘟嘴罵道。
“真話。”
李嵬名大眼睛撲扇,紅唇輕動,玉手輕點楊炯額頭,嬌笑道:“我認為最好的安慰方式便是令你重拾豪情壯誌。”
“這是什麼說法?”楊炯疑惑道。
李嵬名羞澀一笑,大長腿踢出裙擺,勾魂道:“來呀!”
“彆了吧!馬上天亮了!”
“你認輸了?那你就甘願做我的裙下之臣嘍?”李嵬名得意之態儘顯,揶揄、調笑、玩味之意夾雜,狡黠而又嬌俏。
“哼,來就來!”楊炯怒吼一聲,欺身而上。
“哈哈哈!”嬌聲不止,嗔罵不斷。
日上三竿。
楊炯狠狠瞪了眼吃飽喝足,已經熟睡的李嵬名,扶著老腰走出了房門。他得儘快去找耶律南仙,探聽下現在興慶府的情況,而後商談一下如何逃出城去。
沿著小巷剛走了沒多遠,一隻手從街道旁一間半掩的門中探出,直接將楊炯扯了進去。楊炯心下大驚,一個地龍翻滾順勢進屋,起身後拉開距離,迅速抽出匕首,全身氣息陡增,虎視眈眈地做好接敵準備。
“是我!”
“承春?你怎麼進了興慶府?”楊炯驚奇道。
李瀠也不廢話,拉著楊炯走上樓,將他推進一間房道:“你看我給你帶誰來了?”
“艸!神通!那一萬人是你的兵?你翻越雪山來的?”楊炯看清這人麵目,撤下人皮麵具,驚喜道。
“哈哈哈!你要打興慶府,怎麼能少得了兄弟呢?我翻越雪山後,本來想要劫掠拜寺口馬場,沒想到被黨項人搶了先,今天遇到三公主,才知道是你乾的事!咱們兄弟差點就擦肩而過呀。”沈高陵抱著楊炯,不斷捶打著楊炯的後背,同樣是滿臉的激動。
楊炯上下打量沈高陵良久,平複了下重逢的喜悅,道:“你現在哪裡駐紮?”
沈高陵見楊炯問起正事,滿是鄭重道:“我一萬龍朔衛,在興慶府西北二十裡,賀蘭山餘脈的山坳處。前幾天我們大軍突襲興慶府,沒想到這李諒祚膽小如鼠,四周布滿暗哨,城中更是建起了數座了望樓,發現我們的蹤跡後,直接就緊閉了城門。我軍多是騎兵,沒有大型攻城器械,隻得繞著興慶府四周清掃斥候。本想著吸引李諒祚那五萬兵出城野戰,可這老小子比烏龜還能縮,罵也罵了,女人的衣服都送了,他死也不出城,無奈我隻得撤兵再做打算。”
“李諒祚現在手中隻有五萬兵和興慶府這點家當,他豈會跟你拚命,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死守興慶府,等待天降大雪,待我軍糧草耗儘之時,再出城野戰,他這是打算一戰定勝負呀。哼,不過他這老小子可就想得太美了,如今咱們聯軍總計五萬人,我從右廂調來了不少攻城器械,出城後咱們兄弟就大乾一場。”楊炯豪邁道。
“你先想想怎麼出城吧,我要不是有你的人皮麵具和興慶府的內衛諜子接應,根本就無法進入城中,後來聽說城內出現了反賊,現在興慶府四門緊閉,咱們要儘快想辦法出城。”李瀠一臉擔憂道。
楊炯聞言沉默良久,問道:“有長安和潘帥的消息嗎?”
李瀠搖頭:“興慶府的諜子我布置安插了很多年,其中不少人已經坐上了西夏朝堂高位,有的更是跟黨項人成了家,顯貴非凡。我剛入興慶府,不敢貿然聯係他們,要重新梳理一下人員,確認萬無一失後才可打探消息,不然若出現什麼紕漏,將我們的行蹤暴露,那可就真完了!”
楊炯點頭,華夏遼金,每個國家都會持續不斷地向對方投放諜子,策反高官、將領。這些事情都做得非常隱蔽,為了不暴露,一旦諜子坐上敵國高位,若非重大事情,母國絕對不會輕易聯係。除了擔心諜子會搞出諜中諜這種背刺事件,更擔心由於疏漏而導致諜子暴露,功虧一簣,所以必須要慎之又慎。
“這樣,咱們現在就去見耶律南仙,她安撫司加上你的內衛,總能商議出一個辦法。”楊炯提議道。
李瀠點頭,帶上人皮麵具就和楊炯朝耶律南仙的落腳客棧趕去。
還沒走出多遠,迎麵便撞上兩個女子,其中一女子一身出塵氣質,十一二歲模樣,眼眸清澈如水,隻是不知為何,看向楊炯的眼神滿是厭惡和憤怒。
楊炯莫名其妙,暗忖自己現在是仁多嵬那西夏人模樣,李瀠亦是如此,這女子莫名其妙地怒視自己,莫不是仁多嵬的仇家?
想到此,楊炯渾身緊繃,身體氣息暗自流轉,拉著同樣偽裝成黨項女子的李瀠,和這兩個女子迎麵相碰。
李瀠也注意到了這兩個女子,她天生慧眼明心,但見這一身道士打扮的女子,眉眼間竟然頗感熟悉,再看她一身出塵飄逸、富貴逼人的氣質,便知道這女子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子。隻是這滿眼的憤恨是何原因,李瀠實在想不明白,莫不是仁多嵬在興慶府的熟人?
李澈今天和梁洛瑤出門,本打算打探一下消息,實在是沒想到會再次遇到這個討厭的家夥。見這黨項男子的氣息流轉和步伐走動,絕對是昨晚在酒缸學貓叫的那醃臢貨。隻是他身旁的女子怎麼換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