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放箭!”林三厲聲怒吼,聲嘶力竭。
言罷,身軀卻微微顫抖,緩緩靠近李泌。
“你怎麼了?”李泌雖與林三相處未久,可也知曉他非膽小怯懦之人,如今這般模樣,甚是怪異。
林三牙關緊咬,望向李泌道:“殿下,我沒辦法,他們手裡握著我一家老小的性命!”
話音未落,林三猛喝一聲:“小心箭矢!”
緊接著,未等李泌親兵反應,林三合身一撲,抱住李泌,縱身跳入江中。身後親兵大驚失色,紛紛躍入水中,想要救起李泌。
水中的李泌隻覺後背遭人猛刺三刀,劇痛襲來,他心中豁然明了,這林三恐怕是皇帝安插的殺手。驚怒交加之下,他奮力蹬開抱著自己的林三,來不及浮出水麵,隻覺意識漸趨模糊,身軀隨水下暗流漂蕩,不消片刻,便已人事不知。
此時,大華後方千牛衛也得李泌落水失蹤之訊,頓時群龍無首,亂了陣腳。
野利遇乞自湧洋口逃出後,重入渭水主航道,順流疾下,迅速堵住湧洋口出口,萬箭齊發,局勢瞬間逆轉。原本還是追兵的近萬千牛衛,此刻仿若活靶子一般,被野利遇乞大軍追射不止,慘呼連連。
在西夏大軍猛烈攻擊之下,千牛衛漸漸難以抵擋。未幾,便全軍覆沒,全部死於箭雨之下。
野利遇乞毫不停歇,拖曳著大華兵船折返,重新聚兵五萬,攜巨斧長鋸,再度順流而下。
“國公!齊王殿下落水失蹤,我軍一萬人儘皆被射殺於湧洋口,野利遇乞再次領兵五萬沿渭水而下。”一內衛麵色蒼白,抱拳急奏。
章凡佯裝震驚失色,然他心中對這般結果,早有預料。那漁夫本就是他暗中安排,將隱藏水道消息透露給野利遇乞的棋子,而林三則是皇帝策反的千牛衛殺手。原以為此戰可消耗千牛衛兩萬人馬,沒想到李泌竟還真有幾分本事,險些活捉了野利遇乞。
對這結果,章凡也覺滿意,一切皆依陛下計劃而行。當下便不想再做逗留,高聲喝道:“野利遇乞尚有十萬大軍,他既然敢再度南下,想必已有破解鐵鎖之法。此渭水防線已無堅守必要。聽我命令,全軍回返長安,護衛京師安全。”
“國公!我等不救齊王殿下嗎?”內衛高聲問道。
“如何救?你可有線索?野利遇乞轉瞬即至,我等可有時間?”章凡冷言反問,聲色俱厲。
內衛聞言一愣,繼而道:“國公,這是齊王蟒袍的衣角,內衛在下遊尋得,料想齊王殿下必在附近!”
章凡目光鎖定內衛手中的蟒袍衣角,沉聲道:“拿給我看!”
內衛點頭,疾步上前,將衣角遞與章凡。章凡剛一接手,那內衛陡然暴起,手中匕首如電,直刺章凡腹部。繼而內衛狀若瘋狂,猛力拔出刺入,複又拔出刺入,接連三刀,瞬間在章凡腹部豁開一尺長的創口,鮮血如泉噴湧,腸子也流出大半。
事發突然,章凡來不及防備,待他反應過來時,已然身中三刀。章凡強忍劇痛,用儘全身力氣,單手掐住內衛脖頸,雙目赤紅,怒喝一聲,猛力一掰。隻聽“哢”的一聲脆響,內衛脖頸折斷,氣絕身亡。
章凡連連後退,雙手捂住自己腹部的傷口,眼神滿是驚懼。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身旁的內衛不都是皇帝親自挑選的嗎?為何會殺自己?難道是皇帝要殺自己?
然此刻章凡隻覺全身力氣仿若被抽乾,身軀癱軟倒地。腦海中不斷回蕩李泌的那句話:“欲而不知止,失其所有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有有。”
周圍千牛衛麵麵相覷,一時之間,主帥接連隕落,眾人皆呆立當場,不知所措。
一內衛首領行至那被掐死的內衛身旁,仔細端詳,又查驗章凡生死,而後自懷中取出宗室令牌,高聲喝道:“此人服食五石散致精神錯亂,誤殺國公,實乃罪大惡極,死有餘辜!長公主令!千牛衛回返長安大營,留一千人在此,搜尋齊王蹤跡!”
長公主曾對他下達三道命令。
其一,若章凡膽敢明目張膽殺害齊王,內衛可徑直將其誅殺,而後冠以謀逆之名。
其二,若章凡用計逼死齊王,或致使齊王失蹤,內衛便可借五石散服食過量、精神錯亂之名,除之而後快。
其三,若章凡有謀害齊王之端倪,可不問緣由,直接誅殺。
當下情形顯然是第二種狀況,內衛首領依令行事,善後料理,組織軍隊撤退。
千牛衛得此明確指令,亦不遲疑,徑直向長安大營折返。
且說勝春韶被禁足於室,心中煩悶不已。她本就性如烈火,跳脫嬌蠻,這囚室之內的狹小空間,仿若囚籠一般,令她幾近發狂。
她暗自思忖,自己不過是言語稍有不慎,何至於遭受這般禁錮。若真要被關上數天,那簡直比殺了她還要難受。她心中渴慕戰場已久,此次隨父親勝武前來,便是滿心期待能親睹那金戈鐵馬、硝煙彌漫之景,怎肯甘心被困於此,錯失這難得的機會。
正於此時,仆人送飯前來。勝春韶心中一動,計上心來。待仆人推門而入,她佯裝溫順,待其靠近,陡然發難,施出巧勁,將仆人擊暈在地。而後迅速換穿其衣,動作利落,毫無拖遝。整理完畢,她輕手輕腳出得門去,如同一隻靈動的狡兔,很快便逃離了這禁錮之地。
跑動之間,腰間玉佩隨著勝春韶的奔跑節奏,一下下撞擊著她的身軀,令她頗感煩擾。無奈之下,她隻得解下係於脖間,以免妨礙她全力奔跑。
她一邊奔跑,一邊心中暗自思忖:“那齊王倒是脾氣極好,通情達理,毫無架子。初見之時,隻覺他溫潤如玉,再細細觀瞧,更發現他生得頗為英俊,雙眸深邃似星夜幽潭,麵容俊朗若春日朝陽。”
念及那日李泌為她係玉佩的情形,她的俏臉無端泛紅,仿若春日盛開的桃花,嬌豔欲滴。她輕啐一口,似是嗔怪自己這無端的思緒,而後猛地搖了幾下頭,想要驅走這些擾人心緒的念頭。
搖頭之際,眼角餘光不經意間瞥見渭水河岸黑影閃動。
勝春韶心中警惕頓生,她悄然抽出腰間匕首,輕手輕腳地靠將過去。待臨近一看,原是一具死屍被衝到河岸,周圍靜謐無聲,唯有江水潺潺流淌。
勝春韶微微皺眉,遂收起匕首,繼續沿渭水奔赴戰場。可未行兩步,她心中忽覺不妥,那死屍衣裝怎麼和齊王所穿如此相似?那衣料的色澤、紋理,皆和記憶中的齊王蟒袍甚是契合。她越想越覺蹊蹺,越思越感疑慮,遂又折返回來,一探究竟。
勝春韶將死屍扶起細觀,待看清麵容,不禁瞳孔驟縮,驚叫道:“真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