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坐在酒樓裡,身邊隻有沈雲英,胡寶,嶽洋三人陪同,他們帶來的親衛都喬裝分散在樓下街上人群中。
兩淮鹽運使和巡鹽禦史不但貪汙受賄,他們還聯合兩淮鎮守太監收受鹽商巨額好處費,把鹽商要上繳國庫的銀子紛紛搬回自己家中。
貪官們甚至肆無忌憚的把大量官鹽賣給商戶,商戶又利用關係進行走私,走私不用交任何稅賦,造成大量官鹽流失。
朱慈烺對此很清楚,他一方麵根據錦衣衛的情報得知,另一方麵則是通過後世曆史了解。
這次來到揚州,朱慈烺主要想看看揚州的鹽商到底富到什麼程度,對酒樓上一些交易,他並未插手。
吃飯期間,不時傳來客人低語聲,朱慈烺仔細聽了一會,發現大多都是關於鹽商私生活的話。
比如某某鹽商又納五房小妾,某某鹽商買走六個瘦馬,這已經是他兩個月之內買的第十幾個瘦馬。
聽說他們都喜歡新鮮的瘦馬,這批瘦馬買回去後,前麵一批瘦馬就會賣進青樓之中……
鹽商都是巨富,聽說有的鹽商臥房牆壁上貼的都是金磚……
朱慈烺一邊吃菜一邊喝著果汁,也在默默的聽著幾個人的議論!
鹽商確實要比一些富商和世家聰明,紛紛烈烈的抗稅過程中,他們居然很少有人參與其中,也因此逃過一劫。
不過這次他們肯定難逃一死,至於沒有抗稅,可能和他們之前偷稅漏稅有關,做賊心虛擔心被抓住把柄。
胡寶和嶽洋聽到一旁的議論聲,都以為神武皇帝肯定很不爽。
當他們悄悄看向神武皇帝時,卻發現神武皇帝一臉平靜,似乎並未生氣,二人心裡很是納悶……
朱慈烺一句話沒有說,吃過飯就離開酒樓,他要去看看鹽戶生活如何。
大明最大的鹽場,當屬南直隸的兩淮鹽場,產區包括淮南、淮北各鹽場。
其中以淮南鹽場開發曆史最古老,淮北鹽場生產規模最大。
萬曆四十五年,曆經一百多年的折色法積引甚多,朝廷采用鹽法道袁世振所奏,推行剛鹽法,實行鹽業專賣。
剛鹽法是將將各商所領鹽引編成綱冊,分為十綱,每年以一綱行積引,九綱行現引。
每年照冊上額數派行新引,凡綱冊有名者,據為窩本。
綱上無名者不得加入,從此官不收鹽,商人和鹽戶直接交易。
剛鹽法使鹽商取得了世襲的專斷權,鹽商們的巨額財富也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積累。
為此一些晉商還專門跑到兩淮地區,與徽商爭奪鹽利。
商人和鹽戶直接交易,對鹽丁們來說有一定的好處,鹽業生產不再受官府的監督控製。
隻要按時繳納了鹽課,其地時間就是想乾什麼就乾什麼,既可以發展副業,也可以多產鹽。
鹽從來不愁銷路,多出鹽之後,自然會有商人上門要來購買。
收購價格往往要比原本的官府折色還要高一點。
如果趕上了好行情,鹽丁們的日子過得應該很滋。
然而當朱慈烺來到製鹽村所在的地方,卻發現和他想象的天差地彆。
這裡房屋十分破舊,往來的鹽丁們一個個依舊破舊,麵帶菜色,跟個難民一樣。
朱慈烺立刻意識到事情遠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看到一個大娘在池塘邊洗衣服,朱慈烺上前微笑問道:
“大娘,揚州城裡這麼繁榮,此處村莊為何如此破舊?”
大娘上下打量了一番朱慈烺幾人,看穿著乃是有錢人,她皺眉道:
“沒有餓死已經不錯了,哪像你們這些有錢人……”
朱慈烺暗暗搖頭,看來百姓過的不如意,心裡有些抵觸有錢人!
“聽說你們這裡產鹽,我們想來買些鹽,大批量的,不知大娘能不能介紹一下?”
大娘眉頭一挑,試探性的問道:
“你們是鹽商?”
朱慈烺笑道:
“我們是正經商人,合法交易,你們這裡出產的鹽我可以全都包下來,四兩銀子一引如何?”
“三兩一引?”
大娘聽後,不再搭理朱慈烺,繼續洗衣服!
作為產鹽地之人,大娘並不是一無所知。
按正常的收購價格,一引鹽也就在二兩到二兩五錢白銀左右。
眼前這位公子一下子給到了四兩,這哪是正經商人啊,簡直就是信口開河……
朱慈烺來之時,也大致了解過鹽業的生產鏈和行情,知道鹽業生產組織分場、團、灶三級。
場事管理機構,也就是俗稱的鹽衙門,官員稱鹽課大使,各鹽場、鹽池、鹽井處都設有鹽課司,為基層鹽務機構。
鹽課大使是正八品官員,掌場、池井生產及鹽稅征收事宜,受運同、運副分轄,並統轄於運使或鹽法道。
團是鹽民集居之地,各灶戶聚於一團之內,並設關防其漏私,沿海不少地名就是以“團”命名。
灶就是灶戶,設灶煮鹽的人家,灶丁即燒鹽者,這大娘丈夫就是灶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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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直接賣鹽,但這裡人基本上都知道鹽商給的價錢。
萬曆年間,朝廷實行的折色法,日子雖然說是苦了一點,官府的加派多了一些。
那時大夥兒也能將就著過得去,一年下來多少還能有些餘銀。
自從朝廷推行了這鹽綱製,大鹽商們代接了鹽課,就全變了。
這裡產出的鹽隻能由黃家來收購,剛開始一引鹽他們能給一兩多銀子。
誰知後來越給越便宜,先是降到一兩,如今隻給了七錢。
在朝廷公布征收商稅後,黃家已經來人通知,今後黃家隻給七錢一引。
羊毛出在羊身上,朝廷征收商稅後,交稅的還是他們這些最底層人。
鹽商不但沒有損失,反而趁機大肆壓榨製造鹽的灶戶……
鹽商買鹽很便宜,賣出卻很貴,灶戶被壓榨的日子基本上沒法過了。
近幾年來,幾乎年年有人逃跑,聽到黃家把一引鹽的價錢降到七錢,一下跑了好幾十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