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冀北將軍府(2 / 2)

蘇離離仿佛思維已從話中抽離,機械地問:“時大人,七年不見,你竟要趕儘殺絕嗎?”

此言一出,時繹之混亂的頭腦霎時如平湖落石,激起千層浪,他用手抱著頭,略顯狂態道:“不,不,我是奉了皇命,我不殺你,我不殺你,我不殺你……”

他內力充沛,聲音雄厚,竟震得蘇離離耳中有些嗡嗡作響。

祁鳳翔清冷地吐出兩個字,“繼續。”

蘇離離道:“先帝給你的東西呢?”

“東西?”仿佛正要連上的記憶被從中突兀打斷,他不假思索應道,“在我這裡。”

“給我。”

時繹之摸索著在衣襟裡理出一條線繩,扯斷遞了過來,鐵鏈隨著他的動作嘩啦啦響著。線繩之下,墜著一個細長的物件,三寸長短,有些像□□,隻是刃麵各有參差不齊的齒,狀如鑰匙。

蘇離離看一眼祁鳳翔,祁鳳翔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蘇離離走上去,接過那鑰匙,正要收手,卻被時繹之一把抓住了手腕,叫道:“辭修,辭修,你彆走!”他力量之大,捏得蘇離離

“啊”地一叫,想掙脫,卻全無作用。

祁鳳翔沉聲道:“順著他說。”

蘇離離被他一提,負痛哀求道:“我不走,我不走,時大哥你放開我的手。”時繹之愣愣地鬆開,卻一眨不眨地望著蘇離離。愛慕,相思,悲慟,記憶百味雜陳。蘇離離望進他眼眸,反倒鎮定下來,對他微微一笑,道:“你不要鬨好不好,我去倒點水進來。”

時繹之點頭,蘇離離轉身將那三棱鑰匙插在腰帶裡,努力克製著自己不跑,竟走出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氣度。祁鳳翔低低道:“你慢慢出去。”

蘇離離依言走到門邊時,時繹之像突然發現了祁鳳翔的存在,忽然站起來道:“你是誰?”

蘇離離一愣,祁鳳翔不語,負手在後做手勢讓她走。

蘇離離提了裙子剛邁出鐵門,時繹之大吼了一聲,朝蘇離離撲過來。他雖麵貌憔悴,身形卻靈動,一掙之下被鐵鏈縛住了。祁鳳翔一把將蘇離離推出地牢,叫她“快跑!”回手注力推上厚鐵門,剛一拉合,便聽見“砰”的一聲巨響。時繹之竟掙脫鐵鏈撲到了鐵門之上,他內力所注,透鐵入壁,仰天長嘯間,已是狂症大發。

內壁聲音回蕩,祁鳳翔隻覺氣府一震,竟被他的內力破空而傷。祁鳳翔強壓下激蕩的真氣,一把撈起蘇離離快步躍出地牢。甫一見光,祁鳳翔已聽見地下動靜,將蘇離離放下道:“躲開這裡。”蘇離離一愣的工夫,四麵找路,卻是在後院演武場上,全是圍牆。祁鳳翔見狀有些著惱,將她往前一推,“往那邊跑,放伶俐點。”

蘇離離跑開兩步,便聽見後麵呼嘯聲起。她停住腳回看,時繹之已追了出來。兩個將軍府的侍衛虛攔了一下,被他手一揮掃開,直取祁鳳翔。祁鳳翔不敢接他,順手提起一柄日月刀,脫手擲去。時繹之衣袖一振,將刀阻落。祁鳳翔打點精神,避開他的掌風,須臾已躲閃了七八招。

蘇離離恍惚間,有些記得這場景,母親蘇辭修說:“你要趕儘殺絕嗎?”那個人錦衣束袖,一掌擊向父親,蘇辭修斜刺裡撲到丈夫身上……那人在雨中大慟,“辭修,我不是要殺你……”程叔拉著她的手道:“小姐快走!”大雨滂沱掩住

了逃亡的孩子微弱的腳步聲。

蘇離離轉身疾步向前,大聲道:“時繹之,你住手!”

時繹之被她一叫,眼前的景致與記憶有瞬間的重疊,一緩之間,祁鳳翔脫身而出。誰也不知道人的心智是怎樣生成,時繹之不知是被觸動前情,還是遺忘過往,竟陡然像紅了眼的魔頭,殺戒大開,身形如鬼似魅,瞬間放倒了兩個侍衛。

祁鳳翔大驚道:“糟糕,他真氣衝破百會了。”

蘇離離急急接了一句,“那會怎樣?”

“那就瘋得徹底了!”祁鳳翔一把扯開她,勉強將時繹之一拳從旁格開。煞氣撲麵而來,竟讓人站不穩腳。

時繹之第二掌擊出時,一個纖瘦的身影自側麵穿入,鬟青珠垂,擋在了祁鳳翔身前。毫厘之差,時繹之早已昏聵淩亂的神誌永遠記得那一刻的真實,令他此後十年日夜不能釋懷。早已淩厲的殺意陡然一頓,意念強大得勝過身體的極限,本將從掌心發出的真氣出乎意料地生生收住,自手三陽經回溯,直抵百會,逆衝膻中。

蘇離離穿入,時繹之停手,祁鳳翔攬她後躍,都在一瞬之間。丈餘外,祁鳳翔落地,蘇離離伏在他懷裡不動。他一驚,扣她腕脈,脈息略顯淩亂,卻勃勃不息。想來時繹之內力深厚,發之如洪水傾瀉,雖然及時收手,蘇離離還是被他的掌風擊暈了過去。

然而越是雄厚的內力,發力之時越不容易收住。蘇離離脈息無傷,隻是暈厥,時繹之竟將內力全斂,必致經脈逆行。祁鳳翔攬著蘇離離,如臨大敵地注視時繹之,看他這番氣脈衝突,不知是要瘋得更厲害,還是經脈毀損而死。

然而時繹之默然無聲地站在當地,眼神空虛卻清澈不渙散,有些莫名地望著自己的手。就這麼站了片刻,他左腳一動,祁鳳翔手一側似要因應。時繹之卻退了一步,緩緩再退一步,再退一步,一轉身躍向牆邊,輕功已臻化境,竟絕塵而去。

角落門上,將軍府的侍衛探出頭來,見瘋魔已走,才紛紛擁入校場。祁鳳翔神色冷峻,望向他離開的方向,見陳北光也進來,正聽侍衛解說。祁鳳翔將蘇離離插在腰帶上的鑰匙收入自己襟衣,抱了她起來,淡淡道:“陳將軍,

離離被嚇暈了,我也不便多留,先告辭了。”

陳北光慢慢踱到他二人身邊,看著蘇離離道:“世侄有所不知,我這地牢牆裡嵌了熟銅管。”他抬起頭看祁鳳翔,“你們在牢裡說的,我都聽見了。”

祁鳳翔微微一笑,“聽見什麼了?”

“先帝的什麼東西?”陳北光也不跟他弄虛。

祁鳳翔神色不變,“我也不知是什麼東西,還不及琢磨。不如將軍替我看看。”他右臂抱著蘇離離,左手摸到她腰肋。

陳北光見他如此識相,倒放下些戒心。隻見祁鳳翔在蘇離離身上摸索半天,扯出一張寫滿了字的手絹。祁鳳翔自己也不知是何物,慢慢展開,再慢慢遞給陳北光。

陳北光接過,初見時神情一凜,細看之下,竟蹙眉慌亂。手撫著絹子,細細辨那字跡,顫聲道:“肯將白首約,換作浮萍聚……”他失態地扯住祁鳳翔的袖子,“這……這是哪裡來的?她在哪裡?”

祁鳳翔察言觀色,冷靜簡潔道:“時繹之給的。”

陳北光若有些微頭腦,便該看出這手絹雪白,不可能是時繹之身上得來;祁、蘇二人在牢中索要這東西,必知道那是什麼。然而他一躍而起,將手一招,“跟我追!”竟帶了侍衛衝出了時繹之所去方向的角門。

祁鳳翔旁觀眾人去儘,肅然神色竟漾起幾分冷笑。低頭看看蘇離離,猶自昏在他臂彎裡,他收了笑意,將她橫抱起來,徑直往將軍府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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