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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的唐遲心中冷笑不已。

如果說陳誌國的顧慮出於事件因他而起的內疚和對小輩們的擔心,那麼這些人的爭吵算什麼?

無外乎麵子和利益。

還偏要把他們這種堅持全盤清算斬草除根的人打成激進派,唐遲當監察當久了,自認涵養不差,當時也氣的差點拎著那些老頭的領帶揍一頓。

好在王局當機立斷,一句話結束了這場鬨劇。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僅此而已。”

這位閱儘千帆的局長一抬手,壓下了所有嘈雜,一錘定音道。

也正是剛才唐遲對池驚瀾他們複述的那句話。

隻是王局是閱儘千帆的沉穩,而唐遲更年輕,更銳利。

而後王局雷霆手段安排好了一切,與警方通了氣告訴他們不必有任何留情,並且將與池驚瀾他們對接的事務全權交給了唐遲。

正是因為唐遲聽出了池驚瀾的不放心,所以她才說出這些,就是為了打消他們的擔心。

若是有其他人知道唐遲的想法,一定大為奇怪。

說是為了打消擔憂,那為何又要把上麵的內訌和他人的不滿說出來,這不是反而說明了自身境地困難,更添顧慮嗎?

誰都能想到的道理,唐遲豈會想不到?

但她更清楚,就算她不說,以池驚瀾的聰慧,也一定能猜到,那不說反而會壞事。

池驚瀾小小年紀,一身能量和責任感卻是連唐遲和王局都極其欽佩的,而他如果不放心,那麼之後一定還會繼續幫忙。

彆看剛才他點頭點的果斷,但誰人不知,這個短短一年就聞名的花滑小天才,就是個倔種。

他要是決定了幫忙,誰能攔他?

但池驚瀾一旦出手,就注定他無法全心全意投入花滑,就算依然能保證節目的質量,但是對於他的精力一定是一種巨大的消耗,這絕對不利於他的發展。

無論是出於對後輩的關愛,還是出於對華國花滑未來的考慮,唐遲都絕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

所以她必須要說清楚如今上麵的紛爭,不僅要說,還要說得坦坦蕩蕩,明明白白!

隻有這樣,池驚瀾才能感受到他們堅決的態度,而他隻有知道王局的態度,知道有王局掌控大局,才會放下心來,把這件事完全交由他們。

池驚瀾輕而易舉地品出了唐遲的用意。

少年沉默了片刻,其他人也不說話,幾人靜靜地往前走了片刻,唐遲才終於聽見池驚瀾開口了。

“唐小姐……我明白了。”

開口時,池驚瀾的聲音還有些晦澀,但到後麵,就逐漸恢複了原本的清朗和順暢。

“我需要實時知道進展,如果都是在向好發展,我會專心比賽,不會分心乾涉。”池驚瀾承諾道。

而後,這位一直沉穩冷靜的少年緩緩吐出一口氣,像是肩膀卸下了一個重擔,居然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還是開懷大笑的那種。

要知道池驚瀾一向內斂矜持,笑意總是淺淺的,這次卻毫不吝嗇地彎起了眉眼,扯起了飽滿的唇,笑容如鑽石般閃耀。

“哈哈……”

少年低下頭,兀自笑了幾聲,才重新抬頭嗎,看向唐遲,似感慨,也似解脫。

“唐小姐,其實從一開始,我也隻是出於對腳下冰麵的熱愛而已……”

因為熱愛,所以要守護,因為要守護,所以不得已參與進了他所不喜的紛爭和陰謀,後來更是不得不從他熱愛的花滑中分出了大半精力,甚至幾度差點迷失自己。

“謝謝,看來如今,我可以重新回歸我的熱愛了。”

唐遲不禁動容。

這一聲“謝謝”道得太鄭重,明明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卻沉重得仿佛是將幾十年的辛酸通通沉澱,明明應該很割裂,卻又沒有一絲一毫地違和感。

淩榆的神情最為複雜,他最懂池驚瀾的沉重根於何處,也最能體會到他的解脫與感慨,那些執拗曾經支撐著池驚瀾走過很長的一段路,如今放手卻也是如此決絕又果斷。

費儘心思作了那麼大的一個局,眼見就能鏟除禍害,幫了國家那麼大的一個忙,權勢也就是一句話的事,誰能輕易放手?

池驚瀾能。

他根本不在乎所謂權勢,正如他所說,自始至終,他隻是為了守護他的熱愛,為了心中的正義而已。

不愧是他的心上人,不愧是那貫古絕今的傳奇。

不過再怎麼樣,那麼多年的執拗一朝放手,就算是傳奇,心中的情緒也是會非常紛繁雜亂的。

淩榆清楚池驚瀾不需要憐憫和同情,所以他隻是又往池驚瀾身旁挪了幾步,直至肩膀貼上肩膀,然後伸出手輕輕攬上他的肩無聲拍了幾下。

我會一直站在你身旁,與你並肩同行。

這就是淩榆無聲的承諾。

池驚瀾轉頭深深看了淩榆一眼,直看得淩榆心神蕩漾,才收回他那雙星光璀璨的眸子,看向唐遲,唇角掛上淺笑,顯然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和淡然。

“那麼唐小姐,現在可以跟我講講,齊文光與馬建國那邊結果如何了嗎?”

唐遲不由露出了一絲苦笑。

她能感受到池驚瀾有些生氣,不是對於讓他放手這件事生氣,而是生氣上麵的亂象和不團結,但儘管如此,他還是許下了承諾。

這是對他們的信任,但從事實來講,也確實是他們有些虧欠了池驚瀾。

首先要漂亮地解決這件事,之後再想辦法補償吧。

唐遲輕輕歎了口氣,而後神情一肅,這下真正認真講起了她剛才得到的最新消息。

齊文光那邊開始的晚,結束的卻要比馬建國那邊還要早上許多。

在齊文光去警局的時候明明外界的環境還未到絕境的地步,換做其他人,多少也要推脫強撐一番,但這位稱霸了華國花樣滑冰雙人滑近十年的一哥兼雙人滑隊長,在踏入警局的時候,不僅沒了之前飛機上的暴怒,還一片平靜地倒豆子般,把他知情地所有事都吐露了出來。

順利得一開始連警方都以為齊文光說的是他早就編好的說辭才能如此流暢,但他們讓齊文光翻來覆去說了幾次,又對照他們現有的證據,才最終確認,齊文光說的恐怕都是真的。

這簡直出乎了所有人意料,就連柯苑澤都有些納悶,他那句“聰明人會知道作出什麼樣的選擇”,難道竟有這麼大的威力?

齊文光講了太多秘辛,恐怕就連那些當事人都不會記得如此清楚,但偏偏他記住了。

他坦然承認了自己的野心,也坦然認了自己所作的罪惡,比如金錢上的交易,比如使手段逼迫天才退隊,這些事他供認不諱。

當然,對於彆人的罪惡他更是如數家珍,條理清晰,絕非沒有準備,腹中無稿的人能說出來的話。

自始至終,他都是一派淡然,僅這一點,就遠超另一邊歇斯底裡的馬建國太多太多。

柯苑澤卓凝珍他們身為旁聽者,本來臉上都掛著譏笑,到後麵卻都收斂了,注視著一派淡然的齊文光,神情皆無比複雜。

就連卓凝珍,都突然覺得自己有些不認識這位配合了好幾年的搭檔了,更彆說柯苑澤。

他從前一直對齊文光恨之入骨,也自覺對他算得上了解,之前飛機上齊文光的暴怒絲毫沒有出乎柯苑澤的意料,但警局裡戴上了手銬卻仍一片淡然的齊文光,卻讓他陌生至極。

難道之前的所有,都是他裝得不成?

如此冷靜地全盤托出,倒顯得他也是臥薪嘗膽數十年一般,但他犯下的罪惡卻也是鐵證如山,不容反駁,齊文光究竟是在想什麼?

除了齊文光本人,沒人能給他答案。

但也是齊文光本人,在全盤托出後最後說了一段話,將所有人震在了原地,久久無法回神。

“我齊文光自認非君子,真小人,卻也非涕泗橫流、苟延殘喘之輩,跪地求饒的狗,我不當,坦坦蕩蕩的正人君子,我也不是,從貧苦農家留守兒走至如今,我心機使儘,犯了許多罪,也毀了許多人的前途,但即便如此,我心中也尚留一絲底線,自始至終,從未做過傷天害理、奪人性命之事。”

“在自身也在一直走鋼絲的情況下,我很難去做些什麼,但仍是儘自己所能,儘量保住了那些人的性命,如果他們有朝一日選擇回來 ,應該能給華國花滑添不少助力。”

隔著厚厚的玻璃,齊文光帶著深意的眼神落到了卓凝珍身上,直到柯苑澤有些怒目而視,他才收回視線,嗬然一笑。

“一開始我隻是想讓家人過得好些才努力往上爬,但一步錯步步錯,回過神時已無法回頭,事到如今,說多少不得已和後悔都已沒有意義,錯已犯下,我也得到了太多利益,不然我也不能在這位置上一坐就是許多年。”

“所以說這些並非想表明我多麼高尚,也不是想要什麼戴罪立功,得了便宜又賣乖,我齊文光不是這種人,男子漢敢作敢當,罪我認,做了好事,我也不會憋著不說!我有我的驕傲,莫要把我與那些垃圾相提並論!”

齊文光雙手戴著鐐銬,被死死禁錮在審訊椅上,從審訊開始就是一派冷靜淡然,最後卻突然豪爽地大笑了起來。

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哈哈,進來警局我就知道大勢已去,小心翼翼那麼多年,能如此坦坦蕩蕩一回,暢快!”

“我終究守住了最後的底線,沒做那等豬狗不如之輩,能有幸拖他們一起下台,更是暢快至極!”

“華國花滑未來必是一片坦途,雖然不能親眼看見,但想想就痛快!柯苑澤!莫要讓我小看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暢快,暢快至極!……我交代完了,警官,勞煩,送客!”

銀色的鐐銬隨著齊文光的大笑獵獵作響,折射出一道道奇異的光。

齊文光仰頭往後一靠,沒再看柯苑澤和卓凝珍他們一眼,竟就如此閉上了眼,擺明了一副拒不再配合的態度。

但竟也無人置喙,就連一開始準備好了嚴審的警察,眼中也隻餘下了震撼和感慨。

柯苑澤和卓凝珍更是相視苦笑一聲,不等警察的動作,他們便起身,頗為魂不守舍地離開了警局。

這場原本眾人嚴陣以待的審訊,便如此出乎意料地落下了帷幕。

而如今借由唐遲的口,池驚瀾幾人也知曉了全局的始末。

“齊文光交代了許多人名,都已經開展調查了,不出意外,就算不能一網打儘,也能抓捕九成……隻不過齊文光這個人,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啊。”

唐遲輕輕搖了搖頭,隨著她自己的講述,一開始得知一切順利的輕鬆也散去許多,神情感慨。

而聽完唐遲對齊文光最後那些話幾乎隻字未差的複述,就連池驚瀾他們這幾位“始作俑者”,也怔愣了許久,才長長地歎出了一口氣。

去時局勢還未惡劣,卻果斷交代一切,這等審時度勢的能力,這等果決冷靜的聰慧,池驚瀾捫心自問,若他是局中人,恐怕也是不如。

而齊文光交代事情的清晰條理,與他最後那段剖白,更是讓人身臨其境地體會到了他的智慧、灑脫,以及……底線,與傲氣!

有野心,有能力,有智慧,失敗時卻也仍然能選擇灑脫“赴死”,而不彎曲了脊梁,痛快至極,這樣的人就算放在古代,也是一代梟雄。

縱使立場不同,這一刻,池驚瀾心底也冒出了由衷的敬佩。

“這身底線與傲氣,至少也不算辱沒了華國雙人滑第一人這個稱呼。”

池驚瀾輕聲感慨道。

此時此刻,他甚至已經不太想聽馬建國那邊的消息了,憑他對馬建國那麼多年的了解,恐怕與齊文光那是兩個極端。

“馬建國那邊……”

唐遲也點點頭,靜默了一會,才再次開口,斟酌著措辭,表情比之前難看了許多。

池驚瀾擺了擺手,表情也帶上了冷嘲:“不用說了,他就是齊文光說的那種涕泗橫流,跪地求饒的狗吧。”

他很少這樣言辭犀利,此刻兩廂對比,卻也是沒忍住。

孫瑩瑩帶著鐵證去與馬建國當麵對質,在馬建國看來恐怕不亞於厲鬼索仇,從高高在上狐假虎威的主席姿態,到歇斯底裡、涕泗橫流的求饒之輩,撐死也就是幾句話的事。

池驚瀾的猜測與真實情況幾乎彆無二致,而像狗一樣乞憐大喊著要立功贖罪的馬建國,掏空了他那大腹便便的肚子,也隻磕磕巴巴說清了自己的清道夫職責,認了人命的罪,其他消息卻遠比不上平常大部分時間都在訓練的齊文光。

齊文光說自己是真小人,那馬建國又算得上什麼?

軟骨頭,沒底線,被人當工具利用了一輩子卻仍沾沾自喜,沉溺權勢而後作惡更多,終遭報應,這就是馬建國糊塗又卑劣的一生。

唐遲非常簡略地幾句交代完,也不願再說了。

馬建國當真不配與齊文光相提並論,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外如是。

幾人默契對視一眼,就輕飄飄揭過了這一灘爛泥,將話題轉移到了之前的另一個問題上。

“那我講一講表演賽的消息?”

“自然。”

不過有一點池驚瀾他們還是沒有預料到的,或者說預料得沒那麼精準。

在群起激憤這一方麵,這坨名為馬建國的爛泥,倒真稱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超絕。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這個表演賽是美國組織的, 現在還處於邀請階段,時間未定,但看現在這個情況, 估計其他國家都會大力促成, 所以儘管正式通知還沒有,我也提前和你們說一聲, 好讓你們有個準備。”

唐遲臉上帶著沉思, 對著池驚瀾和陳誌國很是詳細地說起了剛才自己得到的消息。

淩榆挑了挑眉, 主動退後半步, 豎起一隻耳朵聽著, 同時一摸口袋, 絲滑地掏出了手機。

花滑表演賽的消息跟他這個短道運動員關係著實不大,趁這間隙, 他先研究一下網上的消息和輿論趨勢,等會就可以和樂樂邀功了。

淩榆美滋滋地想著,打開了手機, 片刻之後, 猛地吸了一口氣, 而後迅速回過神, 壓低自己的聲音。

結果沒成想這口氣斷的太快, 嗆了自己一下。

“嘶——咳咳咳!”

戛然而止又突兀的一聲, 引來了陳誌國的怒目而視。

淩榆訕笑幾聲, 背手移開了目光,抬頭看天——花板。

池驚瀾也回頭看了淩榆一眼,眼底閃過一抹了然和笑意, 然後伸手攔住了陳誌國,幾句話就把陳誌國的注意力轉移回了表演賽上。

無言的默契流轉, 池驚瀾立刻就明白了淩榆的想法,這也讓他打消了最後的一點後顧之憂。

有淩榆即時關注網上的輿論,就算有人反撲應該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

尤其是在管控輿論的頭頭已經進去,那些人群龍無首的情況下。

心念急速轉動之間,池驚瀾這下真的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唐遲所說的表演賽邀請之上。

隻聽唐遲剛說的那一段話,他就意識到了這個表演賽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事實也確實如此。

之前也說了,這場表演賽是由美國組織的,名頭倒是很簡單,翻譯過來也就幾個字——冬奧預熱表演賽。

規則區彆於其他所有花樣滑冰正式比賽的規則,但真說起來實際上非常簡單。

參與國家每個項目出一兩位精英,每人準備一場表演滑,而這場表演滑沒有任何限製,一場定勝負,而如何定勝負,百分之五十現場觀眾投票,百分之五十裁判定分。

而這裁判定分,卻依舊是按照正常的比賽規則來定分。

這就有些虧賊了,如果真的參加,要分高,就要裁判分好看,觀眾分也好看,那已經不是單純的表演滑,而是要使出渾身解數了。

作為提出者和組織者,美國的目的可以說是一個坦坦蕩蕩的陽謀——在冬奧開始之前,摸摸大家的底,而且是互相摸底。

因為隻要參加,那就是代表自己國家的臉麵,誰都不會藏拙。

當然,主辦方肯定是沾點便宜的,比如場地,比如本土觀眾,還能借此大大地斂一波財。

但美國也同時說了,如果這次能夠成功舉辦,可以讓這場賽事成為固定賽事,成為四年一度的盛會,主辦方輪著來,誰都能占便宜。

至於是互惠互利,還是吃個啞巴虧,那就見仁見智了。

明麵上看,美國這一次誠意很足,足到很多國家明知這一次會是美國占便宜,也依然忍不住心動。

畢竟美國強橫的花滑實力擺在那,摸彆人的底固然是目的之一,但對他們來說獲利其實不會很多,但他們還是選擇出來當這個領頭羊,不少人其實能猜到美國的真實用意。

這次美國占儘天時地利人和推出這場賽事,正值他們花滑力量最強橫之際,野心昭昭,明顯是想借此立威,宣告天下自己是第一,可能還想人造一個傳奇,明星運動員的影響力和商業價值在近些時間來愈發突出,美國本就資本起家,更是不會錯過其中的滔天利益。

明星運動員就如此了,那如果是一個傳奇又會如何?

至少接下來十幾年內,美國都會獨領風騷,僅僅這點,就足夠他們賭一把了。

於是便有了這一場表演賽的組織和邀請。

不過儘管很多國家猜測到了美國的用意,但他們並不在意,就算美國不是第一,也不會是他們是第一,至於傳奇什麼的,自家也出不了這樣的人物,不如就乘著這股東風,占上一點便宜。

所以很多國家都已經通過了美國的提議,隻是有些大國還在猶豫。

他們在衡量美國如果真的能造出一個傳奇對他們的影響有多大,也在衡量自家有沒有選手能在美國主場與他們一哥碰一碰,搶點風頭過來。

如果不出意外,這場表演賽最後大概會成功定下來,但肯定會經曆一番扯皮,開賽時間也就不會很早,那麼從接到通知到開賽,所有人都會有充足的準備時間。

但誰都沒想到,竟然真的出了意外。

唐遲一開始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很興奮的,眼瞧國內比賽要涼涼,多出一個國外比賽的機會對池驚瀾他們是一個很好的鍛煉機會。

但隨著時間流逝,理智回籠,唐遲就察覺到了事情沒那麼簡單。

如今各國僵持,就等大國表態,但也就是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他們親手主導了一場國內席卷整個冬季運動圈子的大地震。

在此之前,華國的花滑實力其實不算很差,至少雙人滑還是能保證在國際一流梯隊的,男單柯苑澤拚一拚,也能偶爾拿個獎牌,近一年來更是崛起了不少新興人才,比如池驚瀾他們,看上去華國花滑前途一片坦蕩,國際上許多國家都生出了危機感。

相比於一直強勢的美國,許多國家反倒更加不願意看到華國再次崛起。

而這次地震過後,華國花滑必然會不可避免地萎靡一段時間,這麼大的消息也不可能對外隱瞞,等其他國家得到消息,肯定會想著能不能落井下石一手,最好徹底將華國打壓下去。

體育競技就是沒有硝煙的國家間的較量,表麵上和和氣氣,實際上背地裡撕得風生水起,唐遲在這行乾了那麼多年,哪能看不出這些彎彎繞繞。

而唐遲能看出來的,池驚瀾豈又會看不出來?

要是他們找不到落井下石的機會也就罷了,但好巧不巧,眼前正有這樣一個機會。

平常的巡回賽,華國可以不參加,但冬奧熱身賽,這種關乎國家麵子的賽事,不能不來吧?

不來,是主動放棄丟大臉,來了,華國剛經曆完風波,人心惶惶的,又能有什麼好發揮呢?

照樣還是要丟臉。

除了華國自己,誰都想看到這一幕,所以可以預見,這個本來還未完全敲定的冬奧熱身賽,一定會在短時間內被敲定、完善,而舉辦時間也一定會提前許多,不會給他們有修生養息恢複的時間。

唐遲想到這,也終於明白了為何王局要親口跟她說這則消息,並且讓她把這則消息通知陳誌國和池驚瀾。

“去不去的決定權在你們,我想王局的意思也是如此,如果你們不願意,我們直接投反對票,那這場表演賽也沒那麼容易順利開展,就算真的成了,我們不去也就是了。 ”

想通之後,唐遲的語氣變得自如隨意起來,帶著滿滿的大國底氣。

麵子算什麼,哪有國內小天才們的前途重要?

很多人還年紀尚小,風波之後心態上不一定能即時恢複過來,加上和國際頂尖實力也確實有些差距,如果真去了,可能會被打擊到,對他們的前途發展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陳誌國聞言皺著眉沉思,而池驚瀾難得沒發表什麼意見,靜靜地站在陳誌國身旁,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樣。

又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這時候他們早已回到了休息室,淩榆坐得離他們三人稍微遠些,靠著沙發背全神貫注得刷著手機,表情十分豐富,不過倒是一直很安靜,而跟著池驚瀾他們一道過來的穆子寧幾人也一直聽著他們交流,沒說話,於是唐遲三人一不說話,整個休息室裡也就都安靜下來了。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皺著眉思索的陳誌國身上。

陳誌國一回神,就發現自己成了焦點,以目光無辜但實則狡黠的池驚瀾為首。

陳誌國歎了口氣,投降道:“去不去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小家夥們,你們怎麼想的?”

他這話音剛已落下,就看到了穆子寧眼睛瞬間一亮,而自己的小徒弟臉上也綻放了小狐狸得逞的笑容。

好了,他就知道,小徒弟是想等他做出決定,做出改變。

換成以前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不去,但如今主動選擇讓步,心底居然也毫不難受,反而一陣舒坦。

“要去!”

池驚瀾和穆子寧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地答道。

陳誌國聽到意料之中的回答,頓了頓,也笑了。

“行行行,看來我是真老啦——”

他擺了擺手,感慨道,語氣卻是自己都有些意外的輕鬆。

雛鷹已經有了獨立飛翔的能力,那確實應該放手讓他們去闖蕩一番外麵精彩的世界。

“你們確定嗎,如果我們不反對的話,這場表演賽一定會在短時間內定下來,你們不一定有足夠的時間去準備。”

唐遲有些驚訝,但又不是特彆驚訝,畢竟她見識過池驚瀾的倔強,隻是有點意外陳誌國對自己隊員想法的尊重和自由。

的確是個好教練,唐遲想,不過出於關懷,她還是最後提醒了一句。

“當然。”池驚瀾笑得很是恣意,“既然他們這麼想看我們出醜,那自然不能讓他們如意。”

這話說的囂張,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以池驚瀾之前的表現,他恐怕確實有這個囂張的資本。

那些想著要落井下石的國家們,恐怕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他們眼中這場足以讓華國運動員心神動蕩的風暴,他們最忌憚的少年正是“始作俑者”。

但就算池驚瀾出現在了發布會,還是首個發言人,他們也不會相信,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正是一切的起點和精神支柱。

或許池驚瀾做的並不是最多的,但如果沒有他,絕對不會有如此順利的今天。

沒有他,那些人不會急於對付這樣的天才而露出馬腳;沒有他,馬正豪不會那麼沉不住氣;沒有他,淩榆他們不會知道孫瑩瑩這個名字,也就不會得到那些鐵證。

不過這些,自己人知道就足夠了,不足為外人道也。

穆子寧靦腆地笑了笑,也開口回答:“我現在還沒有小池那麼厲害,但唐小姐您放心,我們不會被打擊到的。”

這個向來靦腆安靜的少年,這次也俏皮地眨了眨眼:“畢竟小池都沒打擊到我們,我們可是致力於追上他的,那些人怎麼會打擊到我們呢?”

言下之意,在他心中,所有人都比不過池驚瀾,也隻有池驚瀾值得他去追逐。

“好!這話說的有誌氣,我愛聽!”陳誌國聞言咧了咧嘴,興奮地拍了拍穆子寧的肩膀,很是用力。

穆子寧神色微微一變,捂上自己被拍的地方,表情頗有些幽怨。

紀雲星見狀,忍不住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唐遲也忍俊不禁地笑了,而後認真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他們的想法,走到一旁,打電話給王局回複去了。

池驚瀾望著唐遲的背影,緩緩吐出了一口氣。

馬建國和齊文光那邊的後續他知道了,表演賽的事情也算解決了,至於要在表演賽上拿出什麼節目,他也有些點想法,時間還有,不急於馬上完善。

那麼剩下的就是——

少年轉過頭,看向一旁結束發布會後全程都沒怎麼說話的青年。

紀雲星在旁邊和穆子寧小聲聊天,池驚瀾能聽見他在嘀咕淩榆今天怎麼變性了。

但池驚瀾知道這個答案。

他臉上不自覺漫出欣喜的笑,專注的青年若有所覺地抬頭,對上少年的視線,露出一口大白牙,非常燦爛地笑了起來。

見樂樂那邊的商談已經結束,淩榆立馬起身擠到了心上人身邊坐下,朝他晃了晃自己手中亮著的手機屏幕。

“效果非常好,樂樂!”淩榆咧著嘴,興奮邀功。

“不得不說,馬建國真的是個人才,網友們能這麼眾誌成城,他功不可沒。”

淩榆得意笑著,將手機遞到了池驚瀾的麵前。

池驚瀾定睛一看,看到了那個熱度還在不斷飛速增加的熱搜詞條。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第一百九十八章

熱搜廣場裡話題度最高的那條微博, 正是淩榆在發布會開始之前發的那則視頻。

視頻裡的內容是淩榆辛辛苦苦搜集的與池瀾同時代的那些人對池瀾的真實看法,孫瑩瑩就在第一個,實際上, 這個視頻就是一個傳奇正名錄。

而視頻的文案, 就是這一條熱搜的名字。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畢於風雪。]

除此之外, 再無其他任何解釋與說明, 就如同淩榆一直以來對外展現出來的冷傲與不屑言辭。

是的, 不是不善解釋, 而是不屑。

在淩榆心中, 傳奇始終是無比神聖的, 而他自己,能在這樣的年紀就取得如此耀眼的成績, 也同樣有自己的驕傲,所以即時是為偶像正名,他也隻會選擇默默收集切實的證據, 而不是寫小文章來改變觀眾們的想法。

所以一句話就夠了。

事實勝於雄辯, 淩榆向來都是這樣直來直去的性格。

一開始網友們還很納悶, 不是特彆看得懂淩榆這個視頻的用意, 直到他們聽到發布會上淩榆說出那些話, 聽到孫瑩瑩那字字泣血的敘述, 人們才恍然大悟。

於是等他們再次看向這則視頻的時候, 想法就完全變了。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畢於風雪——人們都知道,這本就是非常沉重的一句話, 但沒有切身體驗,也隻是知道而已, 那點沉重就像是空中塵埃,輕輕飄飄的,挨不著地麵。

但看完整場發布會,他們卻好像真的明白了這句話,沉重落了地,他們明明與此無關,卻仍然因此喘不過氣。

不,等等,難道他們真的與此無關嗎?

為眾人抱薪者,曾經的傳奇池瀾顯然是,孫瑩瑩顯然也是,但如今發布會上的這些人又何嘗不是?

幾十年前孫瑩瑩的經曆就如此凶險,那池驚瀾,淩榆他們如今站出來揭露黑暗,經曆了多少,又承擔了怎樣的風險?

如果說他們是為了守護曾經蒙塵的英雄們不凍畢於風雪,那他們自己,又該由誰來守護呢?

人們恍然醒悟。

國家一定會出手,唐遲的存在就說明了這一點,毋庸置疑,可這難道就意味著他們可以袖手旁觀嗎?

網友們捫心自問,他們做不到。

雖然人言微輕,雖然個人力量很渺小,但是大江大河也是由水滴彙聚而成,隻要齊心協力,他們總能做點什麼,總比什麼都不做好。

於是越來越多的人轉發,越來越多的人自發整理發布會的整場內容並且自發擴散出去,短短時間內,就將這件事推向了另一個高度。

隨著熱度不斷增加,理所當然地就上了熱搜,而熱搜的名字,沒有什麼比[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畢於風雪]這句話更加合適。

一眾娛樂熱搜中出現了這樣一條看起來十分嚴肅,格格不入的熱搜詞條,自然引起了很多圈外人的好奇和關注。

影響再一次順理成章的擴大,但正當網友們鬆一口氣,欣喜於事情發展的順利的時候,他們卻眼睜睜地看到熱搜的熱度突然掉下去了很多,而廣場裡麵很多網友們辛辛苦苦整理出來的帖子和義憤填膺的聲討也突然消失了一大堆。

很明顯,有人出手在壓熱搜了,短短幾分鐘的時間,本就還在努力往上爬的熱搜就到了要跌出熱搜榜單的岌岌可危的地步。

這下誰還能忍?

人都是有反骨的,要是一帆風順,可能一時熱度過去,人們的熱情就會消失,但一旦有人阻撓他們,那就……

被封號就開小號,被刪帖就重新發,不僅如此,更是有人將老韓發帖到記者發布會結束所有的時間線整理成了圖片,大大降低了重新編輯帖子並發布的時間成本,且圖文並茂、邏輯清晰。

一時間就連背後之手壓熱搜的速度都比不上網友們被激怒之後絕境反撲的速度,硬生生地讓網友們把這個要掉出去的熱搜給搶救了回來,甚至名次還比原來又往上了好幾名。

一通操作猛如虎,網友們充分展現了,什麼叫打不死的小強。

然後雙方就陷入了拉鋸戰,一直到現在。

不過對於這些個中玄虛,池驚瀾完全就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但有淩榆給他講解,池驚瀾很快也搞明白了現在的情況。

正如淩榆所說,網絡與熱搜不過是一個比紙媒更加直接,反應也更加實時迅速的戰場,群眾們擁有了能與媒體直接對話,與社會直接對話的渠道,媒體們也就失去了從前紙媒時代對輿論的掌控力。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馬建國他們會倒台得如此之快的重要因素之一,時代變化太快,他們早就習慣掌控一切,對此反應緩慢,等察覺到失控的時候,就已經來不及了。

不過池驚瀾他們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失控”。

他們幾乎是步步為營,直到如今,才算真正瓦解了那個組織身上的烏龜殼子,如今也終於到了收獲的時候。

當剩下隱藏的那些人按捺不住出手壓熱搜的時候,也就意味著這些人逍遙法外的生涯到頭了。

而那些原本瘋狂攪混水,帶節奏的水軍,在鐵一般的證據麵前,在浩浩湯湯的民憤麵前,也再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輿論環境比我們想象中最好的情況還要好上許多,官方還沒有出手,能形成如今拉鋸且隱隱占上風的現狀,完全是網友們齊心協力的結果,他們真的很厲害。”

淩榆仍穩定地舉著手機,但之前臉上得意和邀功的笑已經被他完全收斂了,隻剩下一派穩重,語氣認真且傾佩。

雖然同樣是借用輿論的力量,但和馬建國那些人的愚弄不同,他們能在那些人最驕傲的領域狠狠地擊倒他們,靠的就是對群眾永遠真誠以待,永遠心存敬畏。

池驚瀾沉靜而認真地點了點頭,對於淩榆這句話內心是一萬個讚同,同時心情也是十萬分複雜。

孫瑩瑩的故事他是提前就知道了的,但是對於淩榆準備的這個正名視頻,他也就比網友們知道的早一個晚上,而且很顯然,池驚瀾能看出來,他是參與今天這件事中的人裡知道的最晚的一個。

昨晚淩榆跑過來獻寶般掏出這個視頻給他看,池驚瀾內心的震動不亞於親眼見證了一場火山爆發。

池驚瀾和淩榆曾經說過不少次不必去在意那些身後名,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淩榆居然悶聲不吭辦了這麼一件大事。

當淩榆眨著眼笑著跟他說這是驚喜的時候,曾經人稱鐵血無情的傳奇,如今的未來之星,也差點不爭氣地掉下金豆豆。

池驚瀾終於明白了淩榆找上孫瑩瑩的初衷。

不可否認,被一堆不實謠言潑一身汙水還洗不掉,換誰都會委屈難過,池驚瀾自然也不是全不在意,隻是時間過去太久,去糾正那些謠言費時費力,得不償失,池驚瀾覺得沒有必要。

而且重活一世,他也自認已經放下過去和看開,隻要他們想要做的事還在正確的軌道上大步前行,這就夠了。

但直到如今,看到淩榆偷偷背著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找的人準備的視頻,池驚瀾才發現,原來自己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脆弱許多,在意許多。

[樂樂,你不用太過在意,準備這些東西並不麻煩,也不累,即時沒有你,這也是我一直以來就想做的事,如今隻是提早一點而已,我很榮幸這可以成為贈於你的禮物。]

[而且我的目的並不單純,這個視頻也不是隻為了給池瀾正名,明天發布會之後,網友們需要一個宣泄憤慨和伸張正義的借口與出口,沒有什麼比“為英雄正名”這個噱頭更加合適的了,所以某種意義上說,我也是利用了池瀾的名聲一次,你不必有什麼心理負擔。]

這是昨晚淩榆對池驚瀾的解釋,池驚瀾自然能聽出來這都是淩榆為了安慰他,讓他心理負擔不要太重的說辭,但是他也清楚正事要緊,時間緊張,當時也隻好就事論事。

“你確定池瀾的名氣到現在還能發揮你所說的影響力嗎?”

池驚瀾不是不自信,是真切的疑惑,曾經那個時代,他當然有自信池瀾的名號是眾人皆知,但如今,池瀾的名字幾乎成了禁忌,圈內人一般都知道但不會提起,放到圈外,那估計就更是直接查無此人了,哪有淩榆所說的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但淩榆當時隻是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讓他不必擔心。

“樂樂,可不要小看了當代網友們吃瓜的決心和正義之心啊。”

淩榆笑著留下了一句讓池驚瀾聽不太懂的話,然後瀟灑離去,繼續去忙彆的事了。

池驚瀾當然是選擇相信淩榆,不過他也是等到了現在,才真正見識到了淩榆口中所說的效果。

因為在熱搜廣場裡發帖一定要帶上熱搜的詞條,因此一眼望過去,是一溜煙的#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畢於風雪#,後麵跟著人們義憤填膺的憤慨,以及各色各樣的科普,而池瀾,孫瑩瑩等名字在其中出現頻率之高,仿若讓人一下子回到了幾十年前,視覺衝擊力無比強烈。

即便很多人是看到熱搜進來湊熱鬨的,但這個陣勢,是個人都會生出一種為英雄正名的正義感。

因為震撼,因為真實,所以動容,而後選擇加入,就像滾雪球,或許每一片雪花的力量都很渺小,但集合起來,就是無人可擋。

雖然仍不明白吃瓜是什麼意思,但是從目光所及飛速滾動和刷屏的文字中,池驚瀾真正明白了淩榆所說的網友們的正義之心。

曾經因為輿論的中傷和誤會,池瀾的解釋也總會被惡意的媒體扭曲成完全相反的意思,後來他累了直接不解釋了,但也因此對輿論敬而遠之,對被輿論帶著走的人們心底也產生了一絲淡淡的隔閡。

那些人沒做錯什麼,他們或許隻是不了解事情全貌才會如此,池驚瀾當然知道,但他自己也並沒有做錯什麼,被如此對待,心底不舒服是肯定的。

但池驚瀾也不想自己陷入那些不好的情緒之中,於是理所當然地選擇了疏遠,不在意,不上心,給自己戴上冷硬的麵具,那些如同冰冷的刀槍的輿論就傷不到他。

直到如今,雖然池驚瀾已經改變了許多,也消弭了重活一世跨越了冗長歲月後與新世界的隔閡,但在與人相處這一點上,這仍然是池驚瀾隱隱的心結。

是連他自己都習以為常,不曾察覺的心結。

因為那是對他平常本就很少接觸的人群的心結,而不是對身邊朋友們的隔閡。

如果長久下去,有可能影響不大,也有可能拉遠池驚瀾與人們的距離,但彆人或許喜歡那種高高在上被人們敬畏的感覺,可池驚瀾是絕對不願意再經曆一次那樣的痛苦的。

花樣滑冰,他的節目創造出來就是給世人看的,若放任那層隔閡擴大,被人們推向那高高的“神壇”,全是吹捧和敬畏,那和唱獨角戲有什麼區彆?

講道理,傳奇什麼的,池驚瀾實在不想再當了。

所以當他發覺自己這個心結,甚至為假設的後果激起一身冷汗的同時,也十分清醒地意識到,這個心結其實已經差不多被解決了。

那點隔閡,在看到網友們真摯的維護的時候其實已經消散大半了,而池驚瀾一旦認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就會主動去改正,剩下那一點點隔閡的消散也隻是時間問題。

不過很顯然,這也是淩榆的良苦用心之一。

這個一貫以莽夫形象示人的青年,實際上擁有的卻是一顆七竅玲瓏心,如他的名字一般,是真正的大智若愚,沒有人會比被淩榆親自戳穿了身份的池驚瀾更了解這一點。

也正因此,池驚瀾也比彆人更清楚,讓一個視頻完美達成一舉多得的目的,淩榆要付出多少彆人看不見的心血。

淩榆再怎麼否認,這個視頻後續的最大受益者,都是他。

無論是過去的池瀾,還是如今的池驚瀾,都是他。

池驚瀾張了張嘴,內心五味雜陳,最終千言萬語也隻彙成了一句話。

“謝謝。”

少年的聲音堅定又鄭重,甚至還伸手抓住了青年的手腕,防止了青年大驚失色的試圖逃跑。

淩榆在察覺到池驚瀾不容拒絕的堅持之後,終於也沒再堅持要逃跑,而是正襟危坐,收下了池驚瀾的這聲道謝。

而後青年就瞬間臉紅得有些坐立難安了,吭哧吭哧半天,最後還是小聲嘟囔道。

“樂樂,我的目的可沒有那麼單純……”

池驚瀾一愣,明悟了淩榆的意思,耳朵也瞬間染上了薄紅。

“但你就算給我挖個坑,我也會心甘情願地跳進去。”少年忍住臉上的熱意,半開玩笑半認真,幾乎是明示地說道。

……

兩個愣頭青紅著臉相顧無言片刻,最後還是淩榆咳嗽兩聲,打開手機相冊,重新將話題拉回了正事。

“除了在戰鬥一線的網友們,還有不少業內人士在發布會結束之後也選擇了站出來發聲,大概是樂樂你最後那番話發揮了不小的影響力。”

淩榆給池驚瀾展示了一下他相冊中的截圖。

“其中還包括不少已經退圈的人……沒錯,就是你想的那些人,他們也站出來指控了,有的還公布了一些實質性的證據,雖然很多發出來很快就被刪帖了,但可逃不過我的火眼金睛,更不會逃過官方的火眼金睛。”

池驚瀾看著淩榆截圖裡的那些帖子,那些字字泣血,或感情充沛,或條理清晰的文章,絕非短時間內就能寫出來的。

由此可見,那些文章絕不是即興所發,而是早就在他們的存稿箱中待了不知道多少年月,如今終於得已重見天光。

可以說每一張截圖背後都是一個悲劇,剛才的那點旖旎迅速散去,池驚瀾有些難過地歎了口氣,開口。

“他們的冤屈會被衝刷,而讓他們蒙受冤屈之人,會付出代價的,對嗎?”

雖是疑問結尾,但實際上,這就是一個充滿著肯定的陳述句。

陳述的是那些渣滓們的結局。

“對的。”青年如此答道。

而兩人的問答,也昭示了這一場轟動全國的“花滑圈大地震”事件的結局。

滑聯高層因聚餐而被一網打儘,在證據拍到他們麵前之後,也終於不再掙紮,一個個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網絡上任由輿論自由發展了一段時間之後,官方強勢下場,把之前一直在刪帖的背後勢力全部鎖定。

而齊文光和馬建國在警局交代的東西,也在一段時間之後,由官方選擇性地向公眾公布,掀起一陣波瀾。

國內花樣滑冰比賽宣布暫時停辦,恢複時間未定。

花滑高層人員迎來大洗牌。

……

等等等等。

網友們在被各種消息砸得頭暈目眩的同時,也認識到了。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大變革,也是真正意義上的——

[還天下一場朗朗乾坤。]

那個在發布會上看著像是大放厥詞的少年,真的做到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今天哪個官員家裡被查封, 明天又爆出很有分量的誰誰和□□有勾連,後天又是哪個大企業家被查出資金鏈不乾淨而倒台……

接連一個禮拜,風波不僅沒有平息, 反而一副愈演愈烈的架勢。

就連新聞聯播的主持人都累壞了, 每天都至少有一兩個高級官員需要他們通報罪行。

沒有人見過這樣大的陣仗,就連池驚瀾他們在看到官方一點不停歇的雷霆萬鈞的行動後, 也忍不住咋舌。

這已經不僅僅是花樣滑冰圈子的事了, 甚至也不是體育圈的事了。

或許花樣滑冰是一開始的導火索, 但發展到現在, 已經是一場席卷全國的掃黑除惡大行動了。

前幾天被通報下台的那些官員裡應該不少都是這場事件的幕後黑手, 因為其中還有幾張他隱隱有些眼熟的麵龐, 都是曾經見過的那些教練員,如今看來升職得都挺快, 當然,下台一定比他們升職快更多就是了。

但池驚瀾敢保證,後來的那些人, 就和他們這次的事件沒什麼關係了, 甚至不少都是跟體育圈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想必是官方早有收拾之心, 隻不過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和借口, 而這次動蕩了整個花滑圈子的事件, 也成了他們進行一次大整頓的天賜良機。

不過這種可以說得上是互惠惠利的事情, 池驚瀾他們自然不會介意, 甚至還在他們高強度的訓練日程裡,新增了一個每日娛樂項目。

——看每日新聞聯播,然後在主持人播報下台官員的時候, 集體拍手稱快。

嗯,國家隊訓練基地裡的禮堂大屏幕, 恐怕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變成新聞聯播播放器。

這個建議是池驚瀾朝陳誌國提出來的。

原因也很簡單,在池驚瀾說過事情發展順利他就不會再多去費心後,他休息了一天就回國家隊訓練了,畢竟國內的比賽停擺了,國際上大賽的可不會因為某個國家終止比賽,何況還有一場潛在的表演賽危機需要解決,但是等池驚瀾回了國家隊才發現,大家都心不在焉的。

想想也正常,這些貨真價實的十幾歲少年們,麵對如此大的變故不被衝擊到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動蕩過後花滑國家隊少了許多人,覆沒了一堆教練,呈現出了一種近乎空空蕩蕩的荒涼感。

訓練上池驚瀾還可以以身作則帶領他們,但是心態上的彷徨,也隻有找點東西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了。

於是池驚瀾便找師父商量了一下,在每天訓練結束後加了這樣一個環節。

對了,順帶一提,經過這一次風波,陳誌國原本的“明升暗降”也變成了真的升職,榮升成了史上最年輕的滑聯主席,當然,由於花滑國家隊目前處於元氣大傷的狀態,所以陳誌國還是暫時留在國家隊主持大局,至少這一屆冬奧結束之後才會去滑聯任職。

不過陳誌國最近實在太忙了,同意了池驚瀾的提議之後,就直接把鑰匙交給了他們來負責。

最終效果很是不錯。

因為直接在大禮堂裡麵放的,隻要是國家隊的運動員,訓練完有空都可以去看,而人都是喜歡湊熱鬨的,即便是原本十分枯草乏味的新聞聯播,也因為最近的各種大事增添了一份不一樣的色彩。

於是每晚都有不少結束訓練的運動員們過來,來看這以前他們從不關注的新聞聯播,然後意外地發現,其實感覺還不錯?

禮堂就這樣成為了一個不同項目的小朋友們交友聊天的場所,而人多了,人氣也足了,花滑隊那些彷徨的小朋友們心自然定了很多。

再加上他們還能從新交的來自其他項目的朋友口中得到肯定和安撫,池驚瀾也和自己那些咋呼的好友們打過招呼,讓他們充分發揮自身的特點,每天有他們帶頭鼓掌稱快插科打諢,沒過幾天,那些蔫了吧唧的小蘿卜頭們就恢複活力了。

至於隊裡剩下的那些原本存在感就不高,經過此事更加沉默的成年運動員們,池驚瀾沒有去做什麼。

都已經是心智成熟的年紀,他人再乾涉也很難去改變什麼,他們早已有自己成熟的是非觀,隻需等他們做出選擇,或者,為曾經的選擇付出代價。

於是就在外麵興起大風大浪的時候,就連火眼金睛的網友們都很少有人發現,花樣滑冰國家隊的好幾個老隊員悄無聲息地發布了退役聲明。

但或許,對於這些並沒有完全走入歧途,但是總是沉默著站在施害者身後助紂為虐的人們來說,悄無聲息地退場才是最好的結局。

是怯懦也好,是"識趣"也罷,雖沒有為大惡,但沉默的錯終究也是錯了,就要為此付出代價。

至此,花樣滑冰國家隊完成了徹底的清洗。

縱然已經千瘡百孔,但,膿瘡已銷,鳳凰涅槃,未來會是一片坦途的新生。

教練組極度缺人,也有不少運動員在遞交退役申請之後自願留了下來成為了助教。

他們並不是沉默著助紂為虐的那些人,那些人的結局是徹底的離開,他們是曾經明哲保身,堅持自己不成為惡人,但也不敢跳出來反抗,自詡平凡的普通人。

在國家隊多年,熟悉國家隊模式,自身還有能力的助教,國家隊自然是很歡迎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們不自信貫了,成為了助教也依然束手束腳,尤其是在池驚瀾穆子寧他們這些天才們麵前,甚至帶上了些敬畏。

池驚瀾詢問他們,也隻是得到了“他們隻是普通人,不知道該怎麼教他們這些天才”的回答。

池驚瀾有點生氣他們的妄自菲薄,也很無奈。

能進國家隊的,誰曾經不是張揚恣意的天才呢,被蹉跎至此,能堅守本心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每個人都是普通人,每個人也都不是普通人,他們隻是受害者而已,比那些被盯上欺負的人們要幸運一線的受害者。

這些自卑與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敬畏,也不是他們的本意。

可無論池驚瀾跟他們說了多少次,不用去在意外麵那些亂七八糟的名頭,在國家隊裡他們就隻是教練員和運動員的關係,儘管放開手去練他們就行,他們是有這個能力的,但收效也一直不大。

於是池驚瀾就去找了師兄,想著師兄跟他們相處得更久,應該有辦法。

辦法確實是有,隻不過池驚瀾也沒想到,師兄所謂的辦法是他一個人“群毆”他們一群人,當然,事實上是師兄被反過來被真“群毆”了。

一堆人在一個小小的辦公室裡扭在一起,麵紅耳赤拳打腳踢地發泄著,但以池驚瀾經驗豐富的眼光看過去,個個都是花拳繡腿,看著聲勢浩大,實際上都有分寸得很,專門往人身上肉多的地方招呼,最多也就是疼幾分鐘,他也就抽著眼角站在角落裡圍觀了。

打開手機攝像頭留下他們黑曆史的那種圍觀。

但這一場酣暢淋漓的發泄確實效果顯著,最後這些人收拾好衣服“若無其事”地走出去,國家隊自此少了幾個小心翼翼的助教,多了幾個雷厲風行毫不手軟的“魔鬼”。

而柯苑澤身為陳誌國座下大弟子,也主動幫陳誌國接過了大部分的工作。

這必然是會分散訓練精力的,但池驚瀾意識到什麼,主動去詢問的時候,柯苑澤是這麼回答的。

“我有好勝之心,但是這麼多年下來,不可否認,我已經失去了必勝之心,沒有你們那樣的衝勁,也失去了巔峰的身體素質,所以我並不打算參加這一次的表演賽,那麼訓練隻需要保持狀態就可以了,空閒下來的時間正好可以幫師父分攤一下壓力,而且還能順便預習一下我退役之後的工作,小師弟,這是我的選擇,你不用擔心。”

柯苑澤帶著溫柔又堅定的笑容,如此說道。

“可是……”彼時一哥身前的少年皺起眉,還想反駁什麼,但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隻溫暖的大手覆上少年的腦袋,毫不客氣地揉亂了他柔順乖巧的黑發。

池驚瀾有些驚訝地抬眸看去,卻看到自家師兄露出了一個很少在他身上見到的,灑脫釋然的笑。

“小師弟,放心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放棄的意思,冬奧會要爭得我依然還是會去爭,隻要我還有競爭之力,我就會站在賽場上,為你們保駕護航,或者,等你們來超越我。”

柯苑澤眨了眨眼,笑道:“隻不過最近發生的事有點多,說來慚愧,對我的衝擊也不小,我需要時間去梳理和思考,幫助師父整理國家隊的事務有利於我的思考。”

“至於這表演賽,我也是真不想參加,你一定要理解成我讓給你們的機會也不是不對,總之我不會去的!而且我相信彆的國家派出來的也一定是年輕一代的主要戰力,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我可不願意參活,好啦好啦,後方暫時交給我,小師弟,你就乖乖回去訓練就行了!”

最後,柯苑澤幾乎是有些耍賴得把聽的一愣一愣目瞪口呆的小師弟送走了。

被趕出辦公室的池驚瀾難得有些茫然,暈乎乎地往外走,都沒發現自己被揉亂的頭發還沒來得及恢複原樣。

直到被隊裡那幾個永遠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好友們逮住撲上來,給他的頭發來了一個亂上加亂,池驚瀾才驟然反應過來,紅著臉跑到廁所裡快速順了順自己的頭發,然後在穆子寧的掩護之下溜之大吉。

“穆子寧,你個叛徒,難道你不想揉嗎!”

“想呀,但是,你們彆忘了,我和阿池一個宿舍哦。”溫溫吞吞的聲音拉滿了仇恨。

“……可惡啊,兄弟們,上,先把這家夥解決了!”

“哈哈,等到,撓癢癢犯規了啊——”

身後傳來熱鬨的玩鬨聲,池驚瀾也忍不住莞爾一笑,然後加快了腳步。

撓癢癢,確實太犯規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阿寧,對不住了,實在不行,晚上回宿舍他貢獻一下頭發,總比被撓癢癢好。

池驚瀾在心中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汗,熟練地溜到了隔壁,打算找淩榆聊聊天。

身在局中,他也無法判斷柯苑澤的選擇究竟是好是壞。

淩榆本來也挺擔心柯苑澤,這人在警局回來之後就常常陷入思考,一副被影響挺大的模樣,本來他也早有打算找柯苑澤談談,不過因為之前各種原因他耽誤了好幾天訓練,這兩天在他的魔鬼教練手底下過得“醉生夢死”,累的沾枕頭就能睡著,還真一下子沒能抽出時間來。

不過在池驚瀾那得知了柯苑澤說的那些話之後,淩榆反倒放下了心。

“行,看來你師兄已經完成了自己的邏輯自洽,這個人死倔得很,定了主意就不會改變,樂樂,你不用管他了,至於狀態,聽你說的,他自己應該已經調整過來了……嘖,這齊文光。”

說到最後,淩榆還是沒忍住,臉色有點臭地嘖了一聲。

他們都知道,柯苑澤做出這樣的決定,還有這幾天的異常,都與齊文光在警局最後說的那番話脫離不了關係。

“我也……沒想到齊文光會說出那番話。”池驚瀾輕歎道,撐著下巴看向淩榆,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

“淩榆,你對齊文光這個人怎麼看?”

“不怎麼看。”

淩榆無所謂地笑了笑,突然伸手,一下子又抓亂了池驚瀾剛才倉促之下打理好卻仍然翹起來幾撮毛的頭發,也一下子打散了少年臉上有些深沉的神情。

“樂樂,還有你師兄,你們還是太善良了,不過藝術從業者有一顆柔軟的心,也是你們能走到如今的精神內核,但我可沒那麼善良,也不會共情那麼多人,我隻在乎我在乎的人,至於其他人,與我何乾?”

淩榆兒時剛入行的時候不是沒考慮過學花滑,不過陳誌國帶了他一段時間之後就把他推薦給了自己的好友,轉成了短道。

當時陳誌國給出的理由是小小榆的柔韌性比較差,但滑行技巧和速度都特彆好,在短道上應該更有天賦。

不過等到後來淩榆十幾歲的叛逆中二期,嚷嚷著要轉去花樣滑冰的時候,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甚至還是齊文光點醒他的,這件事從前淩榆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實際上淩榆當時十幾歲的年紀自然不是真的想轉花滑,他心中有數,隻是找個能經常去花滑隊串門的理由而已,就是他剛進國家隊,被柯苑澤用“偶像資料”賄賂使喚著去雙人滑觀察齊文光的時候。

但淩榆其實對自己的天賦還蠻有信心的,直到齊文光毫不客氣說破,說他在表演上毫無天賦。

當時的齊文光還帶著些對“同類”的說教,跟他說,雖然無法共情那些節目裡的情緒,但他們可以演出相同的效果,甚至還跟他分享了一些表演技巧。

可淩榆才不屑於帶上虛偽的麵具,但年少的他也未多想,隻是覺得不太舒服,在了解到卓凝珍的情況完成柯苑澤交代的任務之後,就不太願意和齊文光再接觸了。

現在想來,大抵確實還是有些同類相斥。

不過即便被齊文光點破他也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淩榆也從未覺得自己的性格有什麼問題。

“齊文光覺得我是他的同類,不可否認,我和他某些方麵是像,但是我們歸根結底不一樣。”

淩榆從未和他人講過這些,如今卻如猛虎仰臥,收起鋒利的爪牙,向自己的心上人毫無保留地坦誠自己的弱點。

青年笑得甚至還有些得意:“說我冷酷,或者說我無法共情彆人,我都無所謂,我自己知道,這隻是因為我的世界太小,容不下我不在乎的人而已,我的精力隻夠分給我在意的人,我的底線也永遠是我在意的人。”

“但是齊文光的底線永遠都他自己,他或許有一點良知,或許在夜深人靜時也會後悔,但是就算是再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為了他自己的利益。”

“所以我們不一樣,所以我不會去在意他,你們也不用去在意。”

池驚瀾看著淩榆認真的表情,片刻後抿唇笑了。

“我知道的,正如他自己所說,他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但無論如何,他都護住了不少女孩子讓他們沒有徹底墜入無底的深淵,是明哲保身也好,是幸災樂禍要死一起死也罷,抑或是真的曾經打過許多便腹稿隻是不敢說,至少他條理清晰的坦白從寬也給官方減輕了太多的調查壓力。”

兩人並肩在訓練場邊坐著,也不在意周圍其他人的熙熙攘攘,池驚瀾抓住淩榆在他腦袋上作亂的手扯下,卻並沒有鬆開他的手腕。

“淩榆,我懂你的意思,或許任由他們發展,等到下一次齊文光自身的利益再度受到脅迫的時候,他就會再一次跌破自己的底線,直到被同化成為徹底的敗類。”

“可是這一切還沒有發生不是嗎?至少現在,我依然能從他的話語中感受到他對花樣滑冰的熱愛,感受到他依然還存在的良知和底線。”

雖然官方對於齊文光的結局還未下最終的定論,但是池驚瀾和淩榆都從唐遲那邊得到了關於他的調查結果。

在齊文光明確違反了法律的罪行之中,多數都是經濟性犯罪和信息類犯罪,而那些經濟性犯罪,他甚至補上了大部分的金額,他在審訊時最後說的那些話也被證實全都屬實,因他態度良好,又算立了功,所以最後即便是數罪並罰,估計也就是數年的有期徒刑。

單從這個調查結果和齊文光的配合程度上來看,誰能想到這是那個肮臟又龐大的集團指定的下一任“代言人”,可這個身份,卻的確是他在後續的審訊中,親口承認的。

齊文光還說了,如果不是這一年來池驚瀾的異軍突起,分走了那些人的許多精力,恐怕他已經在接觸……馬建國曾經做的那些事情了。

這是一個多智近妖的人物,他甚至猜到了有人會向池驚瀾他們轉告他的消息,於是借著唐遲的口,給池驚瀾遞了一句話。

[我確實不太樂意接觸那些東西,池驚瀾在這方麵算幫了我,看在這份情上,我給他一個忠告——美國的比賽,時刻小心。]

但是小心什麼,後續警方再審問,齊文光卻什麼都不願意說了。

唐遲無奈,也隻能原封不動地把這句話轉告給了池驚瀾他們。

很明顯,這不僅僅是一句忠告,還是一個邀請。

在從唐遲那邊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池驚瀾沒有主動提起這件事,其他幾人也就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不是不想勸,但池驚瀾還沒作出決定,他們又怎麼勸?

即便他們知道,池驚瀾一旦作出決定,結果估計也八九不離十。

就像此刻。

看著像是莫名其妙從聊柯苑澤的狀態的話題轉到了齊文光的身上,但實際上從池驚瀾問出對齊文光怎麼看的這個問題的時候,這就成了一場關於要不要去見一見齊文光的辯論賽,也是池驚瀾和淩榆兩人觀念上的一次靈魂碰撞。

“未來千變萬化,有些事就算是未來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發生,隻要當下沒發生,那麼可能性就是零,我隻在乎現在,淩榆,你不也是嗎?”

少年抬眸,靜靜地看著淩榆,眸色清冷卻又是極致的純粹。

淩榆不禁點了點頭,而後反應過來,露出了一絲苦笑。

“是。”

“所以樂樂,你還是打算去,是嗎?”

剛才那一場“辯論賽”,他們表達出來的不僅僅是對齊文光的看法,也是他們待人待物的觀念,關於這一方麵,他們不會試圖去說服對方,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他們隻會借著這樣的交流更加去了解對方。

但是淩榆知道,在關於要不要去見一麵齊文光這個問題上,他還是被樂樂說服了。

“當然,他都這樣邀請我們了,為何不去?而且那句忠告,你不在意嗎?”

齊文光身上充滿了矛盾和割裂,池驚瀾本來就在聽了他當時審訊後對他有些好奇,後來又聽到了他托人轉達的忠告,以及美國主辦的表演賽被確定下來的消息,本來可去可不去的行程,也隻剩下了唯一的答案。

他想去,也必須要去見一見齊文光。

“當然在意。”淩榆回答,也正是因為齊文光的那句忠告,他才會如此輕易地被池驚瀾說服。

表演賽的時間被定在月底,那時他也有自己的比賽,無法再陪伴池驚瀾,而齊文光偏偏在這時候說要小心在美國的比賽,他怎麼能不擔心?

“什麼時候去,我和你一起。”

淩榆冷靜道,心想,要是齊文光到時候不放正經屁,警察都攔不住他揍他。

“後天?”池驚瀾輕聲道。

後天周日,他們不訓練。

“沒問題。”

淩榆利落點頭,之後才漫不經心地想起池驚瀾過來找他的最初目的。

柯苑澤:?我謝謝你。

“對了,柯苑澤那樂樂你不用擔心,我剛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淩榆眯了眯眼。

“什麼?”池驚瀾有些好奇地問道。

“你們隔壁雙人滑,好像是卓師姐暫代了主管教練的職位吧,你師兄幫陳叔處理事情,少不了要和卓師姐接觸,嘖,你師兄心眼也多著呢,讓他去吧。”

池驚瀾:……

這倒是他沒考慮到的。

少年有些好笑地點了點頭,這下倒真不擔心師兄了。

而柯苑澤主動放棄了表演賽男單的名額,這個表演賽的名額選拔也就交由了他來組織。

考慮到國內花滑如今的情況,雙人滑元氣大傷,以免被打擊士氣更加低迷,沒有參加這場表演賽,而其他項目,冰舞和女單各上了一個名額,屬於去見世麵的,隻有男單,報滿了兩個名額。

一個是池驚瀾,另一個,是崔晟睿。

穆子寧,朱承業,還有崔晟睿這幾個人都一直緊緊追在池驚瀾身後,實力差距不大,這一次崔晟睿搶到了名額,臭屁得其他幾人看不下去,最後直接找了個借口給他來了一頓愛的胖揍。

而這個名額選拔也就占用了一個周六的時間。

池驚瀾和淩榆事先通知了唐遲,周日,他們坐上了唐遲安排的車,出發去見齊文光。

與此同時,官方也又向公眾公布了幾則重磅消息。

[馬正豪,原名馬建國,罪行極其嚴重,影響極其惡劣,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齊文光,涉嫌多種經濟與信息類犯罪,數罪並罰,判處七年有期徒刑。]

[十一月底美國將舉行冬奧預熱表演賽,華國參賽名單——

冰舞:……

女單:……

男單:池驚瀾、崔晟睿;

雙人滑退賽。]

第二百章

官方發的內容自然沒有那麼簡略, 這是網友們最後總結出來的精華。

每一篇公告單分開來看衝擊力就已經很大了,被彙總一下放在一起,更是直接砸得網友們頭昏眼花。

這幾則消息裡麵, 最不讓人們意外的, 反而是馬建國的死刑。

在之前的那場震驚全國的發布會上,人們就已經知道了這個人渣犯下的罪行, 在他們看來, 這個人渣本就死不足惜, 更何況, 官方不僅僅公布了馬建國細致的罪名, 還公布了他的一審視頻。

因為太多被他摧殘的受害人已經再也沒有機會開口, 還有不少案件甚至已經超過了當事人提起訴訟的時限,馬建國的案件自然歸屬於了公訴案件, 不過指控席的人是滿滿當當的。

除了孫瑩瑩,還有許多在發布會之後接到了官方的消息,從五湖四海拚命趕來的, 曾經的那些受害人, 以及受害人的家屬們。

馬建國在審訊時就已經被孫瑩瑩嚇破了膽子, 在這場公開的一審當中, 麵對那些曾經他高高在上欺辱過的人們, 那些看著他恨到極致, 仿佛要直接生啖其血的眼神, 更是兩股戰戰,沒有一點敢作敢當的骨氣。

反派還有反派的傲骨呢,這種爛泥連反派都不配稱呼。

整個一審結束, 血淋淋的證據板上釘釘,馬建國全程都是一坨被嚇破了膽的爛泥, 直到最後審判結果下來的時候,被告席上那個碰頭汙垢的人,在聽到法官死刑立即執行的宣判之後,才突然歇斯底裡地掙紮起來。

說他是被迫的,說他也不想……等等等等。

那又有何用呢?就算是被迫,他也做了,並且得到了好處,而且幾十年來樂在其中,那是被迫嗎,隻是不敢麵對代價的懦弱和害怕而已。

證據確鑿,真臟實犯,沒有任何需要上訴的疑點,他再怎麼掙紮也不會改變結果。

而且這時候才害怕,才後悔得痛哭流涕,那曾經呢?

曾經下黑手讓那些風華正茂的天才們再也見不到下一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的時候,他有過絲毫的猶豫嗎,有想過那些無辜的人們,比現在的他更加悲憤無助嗎?

沒有。

如今馬建國這副作態,也隻能加重人們的厭惡和鄙夷。

網友們看完官方公布的一審視頻之後,就不想再給馬建國這個人任何眼神了,這種爛泥再多看一眼他們都嫌惡心,死刑立即執行他們都覺得便宜他了。

不過人們也清楚,馬建國乾的事再怎麼天怒人怨,人再怎麼惡心,他也隻是背後那些大手中一把趁手的工具而已。

工具都已經為自己的罪過付出了代價,幕後的那些罪魁禍首怎麼可以逃脫法律的製裁呢?

但馬建國的一審視頻裡更加側重的是他本人的罪行,牽扯到更深層次的東西不多,人們吐一口賽博唾沫後,很快就轉移了陣地。

他們去了齊文光的那則公告之下。

經過這麼一段時間,官方把該處理得都處理得差不多了,當時齊文光交代的那些隱秘能公開的也基本被公開了出來。

當然,其實之前上麵的態度是不公開,畢竟傳統操作了,處理完事情交代一個結果就行,但不知道唐遲他們是怎麼操作的,總之聽說王局和人吵了一架後,原本的簡潔版公告就變成了如今的詳細版。

至於怎麼吵的,一開始池驚瀾他們還是挺好奇的,不過很快,他們就不好奇了。

“人家運動員都有勇氣在發布會上揭露黑暗,現在基本都調查清楚了,該解決的人也都解決了,身為官方,難道你們連公布真相的勇氣都沒有?”

“難不成要讓人們以為你們和那些垃圾是一夥的不成?彆連那些小孩都比不上!”

王局在那場會議室直接一席話直接封神,就是苦了“那些孩子”們,為自己的好奇付出了“代價”,在接下來幾天裡,走到哪都免不了被一頓調侃。

不過結果是好的,被調侃一下就被調侃一下吧。

於是就有了網友們所看到的,前所未有的詳細版公告。

網友們也不是不納悶官方怎麼這一次轉性了,但去研究公告的詳細內容,可比納悶官方轉性這件事重要多了。

然後他們這麼仔細一研究,就全部傻了。

一開始齊文光的公告出來的時候,人們就很震驚。

和馬建國不一樣,在這則公告出來之前,人們都不知道齊文光居然也牽扯進了其中。

畢竟即使是機場柯苑澤和齊文光卓凝珍這一對搭檔上警車的時候,他們給出的理由還是配合調查一下曹正德之前的遺留問題呢,聽起來太正常了,人們根本沒有多想。

而最近國家隊裡,雙人滑的人被清掉了一大堆,剩下的基本都是一堆小蘿卜頭們了,即便發現了他們的隊長一直沒出現,自然也以為和其他消失的人一樣,卓凝珍之前就跟他們說過不要在網上隨意談論國家隊的近況,所以根本沒有人亂說,撐死也就是在心底感慨和震驚一下。

不過就算是他們這些知道點內情的人,在看到官方發的這則關於齊文光的公告的時候,依然免不了震驚。

他們單猜到了齊文光和隊裡其他被清出去的人差不多,但他們可著實沒想到,齊文光是最開始進去的,而後麵那些人,全是他舉報的。

怪不得最開始被帶走的那些人,就是那些平常和隊長走得最近,也是欺負他們最狠的那波人,哦不,現在應該稱呼為前隊長了。

齊文光的處罰公告最後,官方也輕描淡寫地提了幾句那些人的結局:沒對他人造成什麼惡劣影響的,基本就是罰點錢再罷免職位革除黨籍,在警局裡“思過”幾天;至於影響惡劣的,自然就是鋃鐺入獄了,有些人甚至判刑的時間比齊文光還要久一點。

齊文光不曾參與的那些涉及情|色的活動,這些人可都是常客,就算是齊文光也沒有任何立場去阻止他們。

小蘿卜頭們曾經也都被欺負過,看到這些人的下場,一個個都高興得當天的訓練都興奮了好幾個度。

而網友們,在帶著震驚仔細研讀完那一條長長的公告之後,也終於明白了過來。

感情當初在機場的時候,齊文光就不是去配合調查,是去被調查的啊!

而且這甚至還是一條比馬建國還要大的大魚。

瞧瞧這透露的內容之詳細,範圍之廣泛,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才是黑暗組織的未來接班人呢。

有網友這般戲言道,但他絕對想不到,自己隨口胡扯的話居然命中了大半。

未來接班人稱不上,但是未來的代言人,齊文光自詡,自己多年的經營,還是擔得上這個名頭的。

在外界網友們對這幾則公告掀起熱烈的討論浪潮的同時,池驚瀾和淩榆,也終於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

在經過了好幾道複雜程序之後,池驚瀾和淩榆在警察的帶領之下,進入到了一個房間裡,隔著一道厚厚的玻璃牆,見到了他們這次要見的人——齊文光。

這人穿著一身藍白條紋囚服,頭發也剃成了板寸,但看起來沒有一點點入獄的頹喪消極,閒適地靠在審訊椅上,雙手被拷著,卻仍然像坐在柔軟的沙發上一樣,仿佛這不是監獄,而是回到了自己家。

看到池驚瀾和淩榆兩人進來,齊文光還抬起頭朝他們笑了笑,像招待客人一般開口。

“喲,下午好,居然還有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嗎?請坐吧,還請恕我招待不周。”

淩榆:……

嘔,他有點被惡心到。

青年臭著張臉,很是用力地拉開椅子,發出了“刺啦”一聲響。

齊文光笑容一僵,看向淩榆,皮笑肉不笑地開口:“小孩,沒人教過你,做客要有禮貌嗎?”

淩榆氣的,要不是擔心池驚瀾,他現在轉身就走,好像他很稀罕來這一樣。

他是看出來了,他和齊文光這個人,絕對氣場不合!

以前齊文光在外麵還戴著麵具的時候,他們還能勉強和平相處一下,如今這人都進監獄了,居然完全不裝了,這麼惡劣的性格,真不知道樂樂和柯苑澤他們怎麼從這人身上看出來底線和正直的。

淩榆氣咻咻地想,在心底瘋狂翻白眼,屁股卻在椅子上釘得更死了。

齊文光這麼想趕他走,他偏不走!他要是走了,樂樂被這人騙了可怎麼辦!

池驚瀾看淩榆梗著脖子,硬是坐出了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很是好笑地拍了拍淩榆的肩膀,算作安撫。

然後少年輕輕拉開另一把椅子坐下,朝著齊文光彎眼笑了。

“齊先生,您是指這裡是您家嗎?”

喲,這嘲諷真高級。

淩榆聽到這話,頓時氣也不生了,頭也不扭了,抬頭得意地看向玻璃牆裡的齊文光,身後的尾巴都搖成了螺旋槳。

滿眼都寫著[看!我有人護著,你沒有吧!]的幼稚。

齊文光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毫不客氣地翻了一個白眼,冷嗬一聲開口:“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莫名其妙的所謂友情與羈絆。”

看著完全脫下從前穩重的麵具,不再掩飾真實性格的齊文光,池驚瀾笑容依然淡淡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

倒是淩榆,聽到齊文光的話之後,表情怪異了一瞬。

齊文光沒有錯過這一瞬間,盯著淩榆看了許久,挑了挑眉,似是了然開口:“哦,原來——”

淩榆皺了皺眉,正想開口打斷,身旁卻先響起了少年清脆又冷淡的聲音。

“友情也好,彆的也罷,齊先生,這和你沒有關係,我隻是想知道,您邀請我們過來,是想要說什麼?”

少年的眼中不帶其他情緒,隻是開門見山地問道。

齊文光本以為池驚瀾的眼中會流露出憐憫,甚至是嘲諷,嘲諷他不曾擁有過友情和羈絆有什麼資格評價,但池驚瀾卻什麼都沒有說。

少年隻是冷靜又無情地看著他,齊文光卻覺得這比直接的嘲諷還要更加刺痛他。

良久之後,齊文光才閉了閉眼,坐直身體,正眼看向池驚瀾,臉上先前那些冷嘲熱諷都消失殆儘,麵無表情地開口。

“其實最開始我沒想說,你們讓我吃了這麼大的虧,能看你們跌個跟頭,我也挺樂意的。”

淩榆憤怒地看向齊文光,但裡麵那人完全無視了他,盯著池驚瀾,聲音依然平靜無波。

“後來邀請說出口的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事後想了想,大概的確是想見見你。”

池驚瀾沒有問之前他們明明是一路同行回國的,這才幾天,如何來的想要見他一說,而是掛上了淺淡的笑,反問道。

“那麼現在你見到了,滿意嗎?”

齊文光沒有回答,同樣反問道:“在來之前,你是不是覺得我還有底線,還有熱愛,那麼如今你見到了真實的我,你滿意嗎?”

這是在打什麼啞謎?

負責例行看守的警察聽著他們的對話很是迷惑,這是正經探監嗎,怎麼不像是朋友,反而像仇人?

尤其是那個看著一點就炸的青年,看著就像是要隨時衝進來揍一頓他們的犯人一樣。

不確定,再看看。

但正當他們站得更直了一點,做好心理準備萬一那個青年真的被激怒,就上前物理勸阻的時候,他們卻滿臉問號地看著那青年迅速收斂了浮於表麵的怒氣,定定地看著他們的犯人,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無比淩厲起來。

獄警:……啊?

不是,這都是什麼人啊,不是說什麼體育圈的人嗎,體育圈的人演技這麼好的?

淩榆自然不知道他的反應讓一旁的獄警腦補了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他隻是單純的,被齊文光這唧唧歪歪的態度氣道了而已。

他淩厲地看向齊文光,帶著隱忍的怒氣,非常不客氣地搶先直接開口懟了上去。

“滿意會怎樣,不滿意又會如何?我們又不稀罕哪個你是真實的,哪個你又是虛假的,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我們怎麼知道你怎麼想的?而且就算知道了,對我們來說也沒有用,yue,算了,這個不提,想想這個可能性就怪惡心的。”

淩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嘴上沒停,依舊如同機關槍一樣“突突突”輸出著。

“總之!你是什麼樣的人,和你真實的性格,和你心底想了什麼,都沒有關係,樂樂說過,看人,隻要看這個人做了什麼,以及沒做什麼就足夠了,至少這點上,你勉強讓我們滿意,這個回答你滿意了嗎?”

齊文光:?

我是什麼樣的人和我本人沒有關係,這和如何證明我媽是我媽有什麼區彆?

有點怪,但好像很有道理,不確定,再聽聽。

淩榆不管,他的道理就是最有道理的道理。

最後,青年強勢拍案定論:“所以,彆特麼磨磨唧唧的了,探監總共才半小時,你要是臨時反悔不想講了,那我們現在就走,要是想說,那就趕緊把屁放出來!你以前也不是這麼唧唧歪歪優柔寡斷的人啊,蹲個牢把你以前的驕傲都蹲沒了不成?”

“彆讓我太看不起你,齊文光。”

兩位獄警看得一愣一愣的,就連齊文光都驚到了,目光奇異地看向淩榆,臉上也不再是麵無表情了,神色生動,從左臉到右臉,明晃晃地寫著幾個字——

沒想到你小子還能說出這種人話?

淩榆:草,一種植物。

好,就當他剛才那席話是喂狗,青年都要被氣笑了,但還沒等他擼袖子,他就聽到了身旁傳來的輕笑聲。

淩榆瞬間乖巧地坐了回去。

池驚瀾也是實在沒忍住,剛才淩榆的爆發和齊文光的反應,在他看來實在太有趣了。

他也先前問了一句齊文光“滿意嗎”,嚴格來說,淩榆剛才那一頓懟,連他也懟了進去,不過這一點,估計淩榆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但池驚瀾一點也不介意。

這樣熱烈、善良,麵對看不過眼的事敢說敢做,就連討厭的人,也能出聲勸導的淩榆,才是他最欣賞的淩榆。

是的,雖然說脾氣有點暴躁,說的也有點難聽,但淩榆剛才那番話,確實是在開導齊文光了。

剛才輸出得起勁,最後卻又被氣了個仰倒的淩榆也完全沒發現,中間的時候齊文光聽得一怔一怔的,尤其是最後那句話落下之後,更是一副被罵醒了的模樣。

不過這種情緒在齊文光身上實在停留不了太久,或者說這個人太會即使糾正自己的問題了,等淩榆看過去的時候,就已經又是一副能讓他隨時跳腳的刻薄模樣了。

而淩榆嘴上說著他和齊文光不是一類人,說他惡劣又刻薄,但從剛才他那番話,尤其是最後那兩句,就能看出來他心底是認同齊文光的。

隻是彆扭得不肯承認罷了。

池驚瀾想起自己掉馬之前的那段時間,這人也彆扭得很。

這大概就是……傲嬌?

池驚瀾回憶起這個自己曾經偶然在網上看到過的人們對淩榆的評價,越想越覺得貼切。

這人向來直白熱烈,偶爾的彆扭傲嬌倒顯得更加可愛了,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出來,說出來某人該惱了。

少年低著頭又輕輕笑了兩聲,才抬頭看向齊文光,斂了先前輕鬆的笑,掛上了無比官方的淺淡的笑容,開口。

“淩榆說的不錯,也幫我省了一番長篇大論的時間。”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雖然你並非君子,也稱不上什麼好人,但你確實做到了這一點,這對我來說就夠了,畢竟你的是非功過不是由我來評判的,你的罪也不是向我贖的,至於你以後的路怎麼走,也隻能由你自己來決定,若非你先邀請,而我無比珍惜我的生命,想要得到一個答案,我不一定會過來,至少不會這時候過來。”

“好!”齊文光揚聲誇讚一聲,即使手上戴著手銬,也沒有阻止他手上的動作。

掌聲伴隨著鐐銬碰撞聲響起,畫麵很是奇異,但齊文光卻絲毫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甚至還很是放縱地笑了起來。

“你們的回答,我很喜歡,一個個小小年紀,過得可比我通透多了,我自愧弗如。”

說著,他還朝著池驚瀾和淩榆兩人比了個大拇指,臉上的表情並不熱切,卻比之前真實太多。

淩榆和池驚瀾這兩個人,不恨他,也不關心他,他們從未當過朋友,從來都是立場不同,被迫不死不休的對手,但正是這來自對手的欣賞和認同,才讓齊文光大為熨帖。

如今帷幕落下,退出那詭譎紛亂的舞台之後,這幾天裡齊文光從未如此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是一個失敗者,充其量,是一個不那麼難看的失敗者而已。

不頹喪是不可能的,畢竟那麼多年的心血全都付之東流了,但看到那些人因為他的供述鋃鐺入獄,照例要和他過一遍的時候向他投來的那恨極了的眼神,齊文光心底彆提多爽了。

失敗者又怎樣,他不是君子,那他就當真小人。

至少,如今看來,他的人生也並非毫無意義,這就夠了。

齊文光笑著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狀:“好好好,我不賣關子了,再扯彆的,恐怕這層玻璃也攔不住某人衝進來揍我。”

淩榆雙手環胸翻了個白眼,也不反駁,顯然他就是這麼想的。

“你們還記得之前逃到國外去的某個廢物嗎?”齊文光正色道。

池驚瀾頓了頓,神色一凝:“曹正德?”

“嗯哼,就是他。”齊文光輕哼一聲,攤手道:“不出意外,他現在在美國。”

“最近倒台的曹氏集團,你們應該知道吧?”齊文光卻沒繼續往下說,而是忽然轉移了話題。

當然,怎麼能不知道呢?

在發現曾經那個組織的圖案和曹氏集團的logo有相似之處後,他們就一直懷疑這個集團就是背後真正地操盤手了,而核對一下時間,這個集團徹底崛起光速發展的時間,也正是池瀾出意外之後的那短短幾年時間。

他們自然是將這個猜測告訴了官方,而遙遠的大洋彼岸,那個曾經的卡爾加裡冬奧賽場上,被埋藏了幾十年,沾滿了血跡的“平安福”,也終於重見天日,給曹氏集團的嫌疑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後麵的事就順理成章了,這麼多年來曹氏集團本就汙點眾多,隻是基本都被資本壓下去了,根本經不起查,何況是這種追根究底的查。

自然是一朝大廈傾倒,高樓崩塌。

事實證明,這個集團,就是最大的幕後操盤手,就是曾經壓迫了太多太多人,吃著人血饅頭賺的盆滿缽滿的資本家,而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倒台得卻如此迅速,在外人看來又如此得輕飄飄,對於苦難的親身經曆者而言,又如何不是一個巨大又荒謬的戲劇呢?

人們能儘情拍手稱快,可換做任何一個當事人都做不到,就連池驚瀾都無法免俗。

他仍然有些不真實,仍然心情複雜。

但這些不該是他表現出來的情緒,池驚瀾隻是平靜地點點頭,了然問:“曹正德和曹氏集團有關係?”

“猜對了,我喜歡和聰明人溝通。”

因為本就是這起事件中的重要一環,所以即便是人已經在監獄,齊文光依然很清楚最近發生的事情,見池驚瀾猜到了關鍵,齊文光很是愉悅地打了個響指,才繼續開口。

“曹正德是曹氏集團某個高層的親戚,不然這種草包廢物,也不會爬到主教練那種高位還一點不長腦子,而他當時能逃出國,也正是這個原因。”

“當然,這一點其實有不少人都知道,但他們不知道他逃到了哪裡,而我知道,是因為我還知道一件事。”

“美國那位新晉一哥曹輝,是曹正德的侄子,也是曹氏集團某位很高層的大人物的親兒子,這是他有一次醉酒,我送他回家的時候他說漏嘴的。”

齊文光砸下一顆重磅消息,卻發現對麵兩人反應平平,頓時重重歎了一口氣。

“你們這反應可真沒意思,這消息我之前可是誰都沒透露過,跟你們是第一次說,居然一點成就感都不給我。”

這場談話一定是有上麵的人在監視著的,畢竟是自己先放出來的鉤子,齊文光很清楚這一點,但他謹慎小心了一輩子,謹慎得都把自己活到牢裡來了,就再也不想這麼活了,之前交代真相是他自己的選擇,隱瞞也是,他隻想我行我素一回。

之前不想說就不說,如今想說就說了,隻可惜觀眾是兩個木頭,反應實在太無趣。

淩榆環胸冷哼,還是那四個字。

“有屁快放。”

“嘖,無趣的小崽子。”齊文光反聲嗆了回去,而後語速變得飛快。

“曹氏集團高層也有不少人逃到了沒抓到也沒處抓吧,基本都去了美國,他們年年往那轉移資產,還有個皮包分公司叫TCOC(The Cup Of Champion),隻要抓住曹輝這個線,就能順藤摸瓜找到他們,但曹輝這個人可不好去伸手,不過這就不是我操心的事了,至於讓你們小心,這些人都是法外狂徒,而且恨極了你們,尤其是你,池驚瀾,你隻要去美國比賽,就一定會接觸曹輝,也就意味著他們有太多機會能搞你,要你小心什麼,想必我不用再多說了。”

一大長段話,齊文光基本沒有停頓地一口氣吐完,之後才換了口氣緩了過來,直接朝兩人揮手。

“好,我說完了,再見,不送。”

也送不了。

……

總之,表演賽報都報名了,總不能不去,池驚瀾也不願意不去。

躲得了一時,也躲不了一世呀。

於是,十幾天後,冰迷們見到了一場彆開生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直播。

是的,官方打出了旗號,說為增強國民信心,這場表演賽要全程直播。

[你最好真的是能增強信心]

[啊?我從來沒對這場表演賽有信心來著,咱不是重在參與嗎,這是在做什麼?]

直播之前,冰迷們還在調侃和疑惑呢,但直播開始之後,一個個全都一下子不吱聲了。

鏡頭最前方,是在冷風中衣袂獵獵作響的……一、二、三、四,一隻手都用不完就點齊了的四位眼神清澈,臉頰稚嫩的小運動員,以及他們身前,一個神色沉穩,但依然是未成年的池驚瀾,一個臉頰帶疤,戴著副酷斃了的墨鏡,冰迷們最近都認識了的,但是明顯第一次當領隊的孫瑩瑩。

冰迷們看看這隻有六個人的出征團隊,再看看他們周圍,龐大的,烏泱泱的,由全部都是一米八往上,胸肌發達,體格健碩的彪形大漢組成的所謂直播團隊、後勤團隊,小小的眼睛中充滿了大大的疑惑。

池驚瀾他們這幾個運動員,雖然身形纖細,但並不單薄,而孫瑩瑩因為多年的辛勞體格確實略微虛弱,但也用氣勢補足了,把他們放到人群中絕對是鶴立雞群的存在,但偏偏,被周圍這些彪形大漢包圍著,再怎麼瀟灑帥氣地衣袂飄飄……

看著也真的很像小雞仔啊!!

救命,這是在乾什麼?這是在乾什麼啊!

怎麼世界突然發展成了他們看不懂的樣子??

每一個亮起的直播屏幕後麵,都有一個無聲的冰迷,揪住自己早已在多年看賽中變得岌岌可危的頭發,用沉默敘說著自己的抓狂。

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片詭異的沉默裡,終於,有一條彈幕弱弱地飄了過去。

[不懂就問,這是要去和阿美莉卡開啟第三次那啥大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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