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2 / 2)

萬人嫌落水後 今州 9191 字 3個月前

現在鐐銬珠串一起來,聲聲如諷刺。

蘇明雅的低氣壓過去了,撥著那串佛珠輕聲問他:“往後你就在這陪我,好不好?”

顧小燈抖了抖腿,顧左右而言他:“蘇公子,我想起來,我的腿要抽筋了……”

“好,那便不坐,起來走走。”蘇明雅攏著他的腰往上一提,把他打橫抱起來,起身抱著開始走。

銀鈴簌簌地響,顧小燈下地不能,垂下的發梢亂飄,心中又怕又氣,越發覺得蘇明雅內裡喜怒無常,蠻橫無理。

蘇明雅抱著他走出佛堂,語調欣然:“小燈,你看這裡,往後這裡就是我們的家。”

顧小燈差點倒仰,心想天殺的,這分明是牢獄,造得再奢靡華麗也是個大籠子。

他懨懨地掃了兩眼,隻見蘇明雅正抱著他穿過一道長廊,與其說是長廊,不如說更像甬道,兩側掛著各式各樣的花燈,他多看了兩眼,忽然發現這些都是他在東區夜遊時見過的。

他不說話,蘇明雅就啞聲解釋:“昨夜看你走過三街,摸過的花燈眾多,每一盞都愛不釋手,我便全部帶回來了,現在你不用挑,全都是你的。”

顧小燈無言以對。

蘇明雅自說自話地帶著他巡視這地方,每隔百步就有蒙著麵的侍衛,這還隻是明麵上的看守,背地裡不知還有屏聲斂息的暗衛,莫說顧小燈不會武,就是武藝高強隻怕也難以衝出重圍。

銀鈴叮叮當當地響了一路,顧小燈越環視越氣餒,除了讓蘇明雅膩了厭了再把他丟了,他竟想不出更好的跑路法子。

倘若他不惜命,倒也能想辦法拉著蘇明雅同歸於儘,然而看著蘇明雅頂著病弱的臉橫抱他一路而不改色,他又蔫了。

可惡,所有人都比他高比他有勁,就他還是小白菜。

他怎麼就長不出身長八尺的體魄呢?

他若是能有顧瑾玉的塊頭,就能揮著拳頭到處橫掃了,右拳揍一個葛東辰,左手呼一個蘇明雅。

不想那樹杈子還好,一想顧小燈心裡更憂懼。

蘇明雅最後抱著他到了一個仿製竹院的地方,走進去後將他放在了書桌上。

他總是喜歡把他

推在桌案上,仿佛顧小燈是一本書,提筆就能標注,或者是一盤佳肴,一舀就能品鑒。

顧小燈無所適從地按住桌麵,提防蘇明雅下一瞬就把他按成四腳朝天。

蘇明雅雙手蓋在他緊繃的手背上,隻是低頭看他:“你看,我們回到竹院了。”

顧小燈抿了抿唇,小心試探他的炸點:“蘇公子,顧家的竹院已經燒掉了,蘇家也有了竹院,但終究不是同一個了,回……隻怕是回不去。”

蘇明雅沉默了一會,抬手輕撫他散亂了些的長發,顧小燈剛覺得這話不會刺激到他,蘇明雅就突然扣動玄鐵戒,用那尖刃欻地割斷了他一綹長發。

顧小燈頭皮發麻:“……”

不能跟他說“放我走”,也不能跟他說“我們完了”。

蘇明雅垂著長睫平靜地割顧小燈兩邊的長發,那些柔軟的斷發簌簌地飄落,玄鐵戒好幾次若有若無地貼著顧小燈的下頜線擦過。

每到此時顧小燈的眼睛就顫,眼含熱淚欲掉不掉,可憐兮兮,雖說容貌給他惹出一筐麻煩,但破相什麼的,那可不能夠。

他還想亮晶晶地去見他哥的。

不多時,顧小燈讓他割斷了前麵半幅長發,連衣襟也被割破,領子咧到鎖骨去,雞皮疙瘩一陣陣地冒,背後青絲及腰,肩頸短發及肩,不倫不類的,靠一張臉撐出金屋美人的楚楚狀。

蘇明雅摩挲他泛紅的眼尾:“頭發短了能再長,竹院燒了能重建,我們之間也可以的,是不是?”

顧小燈還能答什麼?隻得儘力穩住這瘋子,忍著眼淚躲開那嚇人的利刃:“唔……你說是就是。”

*

折騰一下午,等到晚膳時分,顧小燈憋屈歸憋屈,飯還是要大吃特吃的,銀鈴叮叮地響個不停,吃到六分飽時,有個身形和他差不多的下人又送上來新菜肴,顧小燈一看就愣住了。

那是一盤切成片的水母。

蘇明雅將玉盤推到他麵前,有些不易察覺的局促:“你曾說水母可食,海中撈出水母即用草木灰點生油去洗它,煮椒桂拌蝦醋或拌辣肉醋,片水母沾醋佐味,就能又香又鮮。”

這話是顧小燈第一次看到水晶缸裡的海月水母說的話,此刻從蘇明雅口中複述出來,幾乎一字不改。

海月水母是罕見的賞玩貢品,至於可食用的大水母,那需得從靠海的東境捕撈,這東西又難以持鮮,隻怕是從千裡之外運來。古時一騎紅塵運荔枝,現在好了,蘇明雅搞起了運水母。

顧小燈端著手裡的大碗,愣了片刻,心想何至於此,又知道這彆扭的討好是買笑。

他隻默默拿了勺舀來吃,不挑食也不浪費,不一會就把水母舀完了,隻給蘇明雅留下了半碟醋。

吃完他也不吭聲,使小性子地端起那玉盤倒扣,砰的一聲,嘴巴光吃不說。

蘇明雅看著他,不知為何,一瞬覺得心臟像那倒扣的空氣,好似壓在不見天日的山下。

他既覺得他可愛,又有幾分可氣。

顧小燈吃完放下乾淨得能當鏡子使的大碗,一抬眼看見蘇明雅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五官從這角度看過去是客觀的好看,隻是眼神瘮人,看得顧小燈心裡七上八下。

他想一點點地討蘇明雅的厭,盼望著蘇明雅速速嫌惡他,哪怕還是要關著他,至少彆像現在這樣要形影不離地挨著。

抑或討他的喜歡,一點點逾矩,花時間討他的信賴,千等萬等地等個逃跑或玉碎瓦全的時機。

蘇明雅要是動不動就用各種刑罰手段威脅他,他就隻能當木偶了。

好在他顯然不滿足於他做花瓶。

顧小燈頂著蘇明雅的低氣壓拿筷子去敲玉盤,不動聲色地試圖拉扯他的情緒:“這不好吃,我下次不想吃這個了,腥腥的。我明天要喝芋頭粥,要吃上元節的湯圓,不要少見的山珍海味,我肚子不好,臟腑還沒好全,吃不來細糠,我就要簡簡單單的家常飯。”

蘇明雅的眼睛緩緩明亮,輕輕一彎,笑意驅散了低氣壓:“嬌氣。”

顧小燈叮叮咚咚地敲他的空盤空碗,自若地拿從前的話反駁:“胡說,這會讓我挑大糞去,我能不帶喘地挑兩條街,我最好養活了。”

蘇明雅沒有接茬,臉上看著沒什麼,那雙傷情的眼睛卻忽然沾了顏料一樣迅速泛紅。

顧小燈覷了一眼他那神色,心中猜想他下一秒說的話。

“對不起。”

蘇明雅如他猜想中地低低道歉。

顧小燈心中“咿”了一聲。

繼而變成一聲“呸”。!